“然而即便如此,青春不再,寂灭在前,难道便任由人生空虚而过吗?老衲得了病,也是要延医诊治的,总不能缠绵病榻,静等大限到来……”
郁泠插嘴道:“法师大智慧,是必能立地成佛的。”
智藏笑笑,不接他的话,只是一指身旁侍立的沙弥:“我若蹉跎时光,浪费生命,不顾病痛,最终只是苦了他们啊。节帅可肯苦百姓么?”
李汲不由得双掌合十:“法师之言,深不可测,李某拜伏。”
“既如此,不如皈依我佛。”
“那倒不必了……”
与智藏恳谈一场,李汲心胸不由得为之一畅,于是也不耐烦再跟洛阳闲居了,翌日启程,继续东行,终于在五月中旬返回了元城。
长安进奏官卢杞的禀报,反倒比他先到魏博,李汲才归衙便接着了,展开来一瞧,既惊且喜。
他原本杀周智光,只想敲山震虎,再警告一下鱼朝恩,没想到皇帝这回手倒快,直接把那跟自己宿怨难解的权宦给弄死了。李汲不由得拍手称快,当天多吃了一碗羊肉汤饼。
卢杞在公文中将前后因果,阐述得非常详细,尤其他利用李汲的影响力,最近打通了皇太子李适的门路,时常前往拜访,得以探听到不少秘辛。据其书中所言,李汲估摸着,李豫原本的想法,是既擒周智光,贬为边州刺史——他不敢再擅杀镇将了——但既然被自己一锏捅死了周智光,那干脆通过中书门下,明宣其罪,并命郭子仪将周元耀、周元干及邵贲、蒋罗汉等一并押来长安论斩。
随即枭下周智光父子三人的首级,高悬皇城南街示众。
至于鱼朝恩,虽然缢死,念其前功,仍许以三品官身下葬。
鱼朝恩所领诸职,部分废黜,将职权归还外朝,其余分授王驾鹤、窦文场、霍仙鸣、张尚进等诸宦官。
先有李辅国,其后程元振,接着鱼朝恩,李豫虽然还不肯停废宦官参政,估计也不敢再把拮抗外朝的重担压在一两人身上了吧。
卢杞做事很用心,雷打不动,每月一份禀报,翌月报上便又有喜讯。其事究根溯源,还在李汲打杀周智光,算是余波不息,意外之喜。
原来消息传开,另一头恶虎不由得惊骇觳觫——那就是山南东道节度留后梁崇义。梁崇义乍闻此讯,眼前不由得再度闪回前事——想当初李汲当着自己的面,一锏打死了李昭……
乃苦笑着对左右说:“李帅锏甚重,昔日打杀李昭,今日打杀周智光,安知明日不来打杀我啊……”
于是主动请求入朝觐见,李豫接到上奏,喜不自胜。当年六月,梁崇义入朝,朝命实授山南东道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兼襄州刺史,拜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
因为梁崇义授首,在元载等宰相的布划之下,废罢同华节度使,改设潼关防御使,只领华州一州,命以骆元光;因为梁崇义入朝,唐廷在实授其节度使的前提下,也分割庞大的山南东道,其北重设金商都防御使,命以卫伯玉,其南分设荆南节度使,命以李岘——梁崇义唯领七州之地而已。
京畿附近的局势,就此大为改观,可以集中全部关内兵力,西御吐蕃了。
再说李汲跑了趟长安,也知道今岁征伐天雄军是不可能的,时机未到,任务线不会提前开启。因为一般秋高马肥之际,才是用兵的最佳时机——不耽误农时——然而唐廷还要秋防吐蕃呢,实无余力两线开战啊。
为此他只能眼睁睁地盯着西线局势,暗自祷告,今年可别再掉什么链子了……
今岁防秋,唐廷集中了十二万大军,仍以郭子仪为关内副帅,坐镇长安,以泾原节度使马璘为前线指挥。然而马重英却仍旧将主攻方向指向北线,先后攻陷甘、肃二州,蹂躏瓜州。唐军出陇山关欲做牵制,却遭归降吐蕃的吐谷浑旧部袭扰,受挫而归。
唐廷还希望能够如严武在世时那样,于西川发起反击,孰料西川却又生乱……
且说这一日李汲坐衙返回后寝,崔措挺着大肚子来接——她已有八个月身孕了,实话说李汲挺担心的,因为老婆屁股小、骨盆窄,也不知道能否顺产……
崔措还想帮忙李汲宽衣,李汲赶紧拦住——你别动,我有手有脚,自己来吧。除去袍服,摘了幞头,换上家居的宽松衣衫——寝室内火盆熊熊燃烧,也无寒意相侵——才刚在榻上坐定,崔措便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来,递给李汲:
“七兄来书,恳请郎君援手。”
李汲闻言一愣:“哪位七兄?”
崔措不快道:“郎君吃了人家恁多茶,才改用淮南之茶不久,便假装不识了么?”
李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崔旰……你从前貌似未曾提过他的行辈……”
崔旰占了雅轩茶肆四成股份,算是跟李汲合伙做生意,但李汲更看重的,是对方能从蜀中给他送些炒制的散茶来……既至魏博,当然不必要再千里迢迢,从蜀中经长安往河北送茶叶了,乃改用淮南的霍山黄芽。
他终究已是一镇节度,则派包子天去跟霍州官府商量,收购一批简单炒制的散茶,易如反掌啊。
此外,为了探查蜀中形势,李汲也让崔措与崔旰多多联络,同宗兄妹之间常有书信往来——比跟崔构、崔据这两位正牌“兄长”都要频繁多了。不过崔旰来信,李汲基本上是不看的,只须妻子告知其中涉及到的西川军政情事便可——肯定还会谈论博陵崔氏家务事啊,又何必浪费时间阅读——崔措直接将蜀中来书递给他,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既云“恳请郎君援手”,李汲便接过来细读。才刚看到一半儿,他便不由得一拍大腿,恨声道:“我靠这舅子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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