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滴?"
我轻轻地唤了几声。没有人答应。
那铃声似乎特别熟悉,女声轻轻哼唱的调调。
我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期间那手机便一直不停地唱着,仿佛完全不知疲惫。
那铃声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就在耳畔。
我猛地坐起身子。
就在我床头,那只大红色的手机此时正闪烁着绿色的诡异的光芒,单薄的塑料壳上贴着从1到9几个白底黑字的数字。
僵硬在半空的手臂一时不知是该伸出还是收回。
诡异的音乐在我的迟疑中越来越尖利,越来越急促,仿佛是不满我的怠慢。"爸爸啊爸爸砍了很多下
红色的血啊染红了墙
妈妈的头啊滚到床底下
她的眼睛啊还望着我呢"
??
"长安?长安?"刺耳的铃声终于还是把任海滴成功地吵醒,此时她已经站起身子朝我走来。
"啊--"在她指间碰到我手臂那一顺,我捂住自己的耳朵发疯似地摇晃着脑袋。
"长安!怎么了长安!"
"海滴!海滴!手机,我床头的手机!"
任海滴不解地望着我,"你手机响了而已,你干嘛吓成这样?"
我顿时将眼睛瞪得老大,"怎么会?那不是我的手机啊!"
任海滴直接伸手将那手机捞过,递到我面前,"怎么不是你的?是你的没错啊,我陪你一块儿去买的不可能认错啊!"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她手中那只玫瑰金的爱疯,可不就是我的?
邪门儿了!
"可能有些睡迷糊了。"
"快接电话啊,响好久了!"
"啊?哦哦。"我赶忙接过她递来的手机,也没细看来电显示,直接触了下接听键。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一阵寂静。
忽然,那首诡异的歌谣再次缓缓地从手机中传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去看樱花
娃娃哭了叫妈妈
树上的小鸟在笑哈哈
娃娃啊娃娃为什么哭呢
??
幽幽的童声仿佛来自最阴暗的地狱,明明那个稚嫩却没有丝毫温度,连着带耳廓都像是要被冻僵了一般。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强忍下想要尖叫的冲动,一把按了挂断。
任海滴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我知道她也听到了,毕竟夜那么静。
"然后啊爸爸叫我帮帮他
我们把妈妈埋在树下
然后啊爸爸举起斧头了
剥开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
再次响起的铃声与方才电话被挂断时的音乐正好形成一首完整的歌谣,不停地唱着,唱得人后背一片冰凉。
我和任海滴几乎同时望向那支手机。
除了歌曲,似乎还伴有孩童天真而阴森的笑声。
"海滴??"
任海滴捏了捏拳头,制止了我想要说的话,沉下气来再次划开了接听。
"别装神弄鬼的!当心祖师爷收拾你!"
电话那头只是"咯咯咯"地笑着,"开门啊,我在你门口,快开门啊??"
"尘归尘土归土,有庙归庙,有堂归堂,无庙无堂,请下阴阳桥。"任海滴深呼吸了一口气,格外严肃道。
先前绿萝在时,基本海滴就是打打酱油,眼下就剩我们俩,比起她来我这不论胆量还是本事都差她一大截,她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开门啊??外面好冷啊??快开门啊??"
紧接着便是一下下"砰砰"的踢门声,一下下的,仿佛踢在我心间儿上,踹得人完全不敢动弹。
若是早先那种老式机子,我这会儿铁定将电板卸下来,可这种一体机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一直不停地唱着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去死吧!"我猛地抓起手机,狠狠地朝地上飞了出去。
事实上此时我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已经完全压迫到我的神经,我的一举一动都仿佛不受控制一般。
整个世界,顿时便清净了。
我甚至来不及为自己的正确举动沾沾自喜,在一阵萧条的死寂过后,那已经躺在地上的,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再次缓缓地唱了起来。
"尼玛!跟它拼了!"任海滴一把抄起搁在桌上的布袋绑在腰间,从里面儿掏出一张黄符,掐在手间开始吟唱里晦涩的符咒来。
空气中那渗人的歌谣一直不曾听过。对于头一次独当一面的海滴,我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海滴,你是不是唱错咒了?"我仔细瞄了一眼那黄符,总觉得和这符咒对不上,《茅山术法》里好像不是这样写的。
"艾玛,还真是!"任海滴尴尬地吐吐舌头,重新耍了个花架势,继续唱起了新的符咒。
"我来了??"
尖利的童音缓缓地说着,那感觉就好像捏着嗓子一般,听得人耳膜发疼。
我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幸好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人"。
"你在找我吗??"刺骨的凉意随着那诡异的声音,缓慢地渗进我的每一寸毛孔。
还没等我来得及回头,面前的任海滴一下子便停止了所有动静,伸着手战战兢兢地指着我。
"它它它??"
我顿时僵在了床上。
一只冰冷的小手已经撘上我的左肩,我惊恐间着余光瞟了一眼,那是一只多么瘦小的手,青紫色的皮肤下血色的脉络分明,尖锐的指甲仿佛野猫的爪子一般,明明那么小,却仿佛一巨大石块压下来一般,我的左手瞬间无法动弹了。
"你看到我妈妈了吗??你看到我妈妈了吗??"它不停地呜咽着,强调中分明却又夹杂着似笑非笑的情绪。
"来,宝宝,过来,妈妈在这儿!"任海滴收起手中的黄符,双手伸进布袋中摆弄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来,冲着我身后的鬼娃娃招招手,挤着一脸夸张的笑容。
鬼娃娃似乎是怀疑她,一直站在我身后也不动弹。
"宝宝,快过来让妈妈抱抱,妈妈的脖子被斧子砍得好痛!"
"妈妈!"鬼娃娃忽然咯咯一笑,一下子从我床上蹦了出去,朝着任海滴的方向。
"真乖!"任海滴狡猾地扯了扯嘴角,伸出掌心发红的双手一下子便接住了那鬼娃娃。
"啊--啊--"那鬼娃娃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叫声,整个青紫色的小身躯开始慢慢地发红发亮。
难怪任海滴方才将双手伸进布袋中磨蹭了这么久,原来是抹了朱砂了。
任海滴一手掐住鬼娃娃的脖子,一手则飞速伸进布袋中掏符"小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看老娘今天怎么收拾你!"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所谓的鬼娃娃居然就是一只人偶,假发假眼,连关节处的拼接都格外明显,只是它的皮肤却如同死去多时的腐尸一般,上面甚至还有大量尸斑。
果然是个人皮娃娃!
"妈妈!疼!宝宝疼!"鬼娃娃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虽然哭腔依旧空洞,却已经没有方才那般阴森。
我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
"海滴,要不??"
"你想都别想,咱们的职责便是降妖捉鬼,怎么可以心慈手软,万一它以后又去害了别人,岂不是咱俩做的孽!"
"海滴,你也说了是降妖捉鬼,这捉住了便是了,小孩子不懂事儿能不能放它一马?"
鬼娃娃已经被任海滴掐得完全喘不过来气儿,她手上沾着大量朱砂,这会儿又在它身上贴了黄符,根本动弹不得。
任海滴白了我一眼,"捉住了便是了,你说得倒轻巧,捉住了我放哪儿啊,再说我捉来干嘛?总不能拿来煲汤吧!"
呕!我脑海中顿时浮现那道享誉男人圈的名菜"婴儿汤"!
差点儿没恶心死我。
"你布袋里有葫芦吗?要不先将它关起来,等绿萝回来再做打算。"
"自然有,这是标配。"任海滴从布袋中摸出一只巴掌大的小葫芦,再次念起符咒。
那只被制服的鬼娃娃顿时化作一缕青烟缓缓飘入那狭小的葫芦口中,随后被一道黄符彻底封在里面。
夜,顿时又恢复成了先前那安静的夜。
再次合眸,一觉便是天亮。
孕妇总是如此,即使明明已经有超过七个小时的充足睡眠,早起时依旧是瞌睡连连,只觉得浑身疲倦。
"回回点到都不在,顾教授今天彻底黑脸了,你确定不来上课吗?"
瞄了一眼任海滴发来的信息,我随手将那已经碎屏的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继续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管他,如今就是天塌了也得等我睡饱先!
不然起床气很严重的好伐!
说到这起床气,尼玛谁又给姐打电话!
我不满地摸出手机,抬了抬眼皮子。
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大脑至少出现五秒上的空白。
二叔!
我二叔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他不是应该在坐牢吗?
我想也没想便拒接了,可别回头越狱了,再连累我!
没过一会儿,我的手机再次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第一次觉得这悦耳的铃声是有多么的惹人厌,
"谁啊!这么不懂事儿!不知道姐还要睡觉吗!"我看也没看,直接对着电话咆哮了一番。
好半天,电话那头的人才算反应过来。
"安,安安,是我。"
嗯,似乎有些尴尬的味道。
那温润的男声,如果我听觉没有出现问题的话,应该是岑朔岑大律师,也就是负责我奶奶遗嘱的那位邻家哥哥。
"??岑大哥,抱歉啊,刚睡迷糊了。"
"没事的,今天没课吗?"岑朔的嗓音总是那么温柔,跟他说话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降低声音,减少动作,似乎只有那样才不显得唐突。
"嗯,上午没课。"好吧,其实我撒谎了。
"要不这样吧,我到你学校来接你,咱们一块儿出去坐坐顺便一起吃个午饭,有些事儿我想跟你说。"
我的心忽地"咯噔"一下,方才二叔才打来的电话,这会儿岑朔便有事儿找我,会不会太巧?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好,那待会儿见。"
因着我上了一辆陌生男人的车,门口那些早已对我和顾瑾关系了如指掌的保安们还刻意从门卫室中探出身子张望了好久。
"你看上去气色有些不大好,课业是不是太繁重了?"
岑朔从后座递来一束芬芳的百合,我贪婪地将脑袋埋在花束间,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是知道我喜欢百合的,一直得空便送,并没有其它意思。
"好香,谢谢岑大哥。"
"傻丫头。"岑朔宠溺地勾起唇角,"这都多少回了,总是谢谢谢的,我这儿都听腻了,以后这话我可不爱再听见。"
"好啦好啦再也不说了,岑大哥最好了。对了岑大哥,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
岑朔的面上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清朗。
"你二叔回来了。"
我不住闻着花香的脑袋当场怔在半途,半晌儿没反应过来。
"谁?你说谁回来了?他不是判了好几年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事儿我有打听过,据说是上面的意思,似乎是你表姐使了能耐。"
"可怜我二婶。"我愤愤不平地攥着花,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他自是知道我说的是秦家那位,无奈地苦笑了两声,"抱歉,到底我也是没帮上忙。"
我这才不好意思地收起方才的表情,"没有的事儿,岑大哥已经帮我很多了。"
奶奶的家业如今都是岑朔帮着打理,若是没有他,我这一正在读书的女孩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你二叔回来了,那么你奶奶的遗嘱也该宣读了,事实上他刚才已经来找过我了。"
"嗯。"我苦笑着晃了晃手机,"在你之前他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不过我没接。"
"打算安排在什么时候?"
"还是等我放假吧,省得来来回回地跑。"
"也好。"
在岑朔的邀请下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又聊了好一会儿,我才捧着那一大束百合晃晃悠悠地往女生宿舍走去。
才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从食堂打饭回来的任海滴。
"怎么回事?给你打电话关机,到宿舍找又没见着人影儿!"她吧啦吧啦地一通唠叨,在注意到我手中的花束时,蓦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去约会了?"
"去你的,我大哥送的。"
"怎么可能!你哪来的大哥?情哥哥送的对不对?"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哪儿来那么多的情哥哥,我奶奶的律师,找我有点事儿而已。我手机拿去修了。"
"难怪我怎么打都打不通,你是没看到上课时顾教授的脸色,丫一节课下来,差点儿没给我吓得心肌梗塞!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真就这么算了?"
"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奈何桥,挺好。"
"不补救了吗?若是有误会什么的,岂不是可惜?"任海滴不解道。
"没啥五会六会的,这种事情讲缘分,如今是缘分已尽尘世未了,等生下这个孩子,我会和他彻底断得干干净净。"
"长安,我说个不中听的话,你可别生气。"
任海滴忽然有些踌躇,见我点头才继续说下去,"你真的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吗?你自己还是个学生,如果生下来做单亲妈妈,你有考虑过以后的生活吗?"
"这是他开出来的条件,生下孩子给他,我便能恢复自由。"我知道海滴是为我好,尽量在言语上避重就轻,这种事情少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这叫什么话!拿生孩子作条件!麻痹他还是人吗!你应该去举报他,堂堂一大学教授,居然做这样的事情!"
"亲爱的,可我跟他是已经登记了的夫妻呀??"
对面梧桐树下,是顾瑾那清冷的身姿,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怎么了长安?"任海滴背对着顾瑾而站,显然是没看到。
"没事。"我拍拍她的肩膀,"你先上去,我马上就上来。
"有事儿?"我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紧抿的薄唇,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似乎是忘了我说的话了。"
"我会按照你说的,乖乖的生下孩子。"
"在孩子没落地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夜不归宿,以及和其他男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我手上的花。
我忍不住冷笑,"顾瑾,你不觉得你管太宽吗?"
他忽然勾唇深意一笑,"我的管是挺宽的,你不是见识过了吗?"
"咳咳??"我差点儿没让口水噎死,画风好像完全不对的样子。
"你受什么刺激了,咱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何苦一定要绑在一起,总之我答应你的会做到就是了。"
"咱们真的没关系?"他玩味儿地盯着我尚不显怀的肚子。
今天的顾瑾似乎有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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