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压得极低,凑近了些:“账本,我原封不动交到书记手上了。公社那几位,为这事吵翻了天。有说必须一查到底,给大伙儿个交代。也有说……牵扯太大,想压下去,就处理王福贵一个,其他人,内部消化,下不为例。”
周秦心头一紧:“那最后……上面怎么个章程?”
郭卫民抬起头,盯着周秦片刻,才一字一顿:“吵了一天,没个结果。最后……算是个折中的法子。”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明天一早,你,跟我再去一趟公社。他们……要当面听你这个‘第一发现人’的汇报,还要……单独问你话。”
周秦心里咯噔一下。单独问话?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郑苏月站在一旁,手心攥得生疼,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
郭卫民又灌了口水,嗓子哑得厉害:“周秦,你小子机灵。明天到了公社,问啥说啥,照实说。但有些话,能不提就别提,多看,多听,少说话。公社里头……水深着呢,有些人,咱们惹不起。”
“我懂了,卫民叔。”周秦沉吟,“他们是想从我这儿找突破口,还是……想堵我的嘴?”
郭卫民苦笑:“都有可能。总之,你多个心眼。王福贵这账本,牵扯的人,怕是比咱们在村里看到的,官还要大。”
这一宿,周秦翻来覆去没怎么睡踏实。郑苏月也是,时不时悄悄给他掖掖被子,一颗心悬着。
第二天,天刚擦亮,周秦就和郭卫民上路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开口,各自想着心事。
到了公社大院,门口的守卫像是得了吩咐,一见郭卫民和周秦,连话都没问,直接摆手放行。
公社大院比石古大队部气派不少,青砖大瓦房,窗户擦得锃亮。院里来来往往都是干部模样的人,个个脚步匆匆,不苟言笑。
郭卫民领着周秦,熟门熟路到了一间挂着“综合办公室”牌子的屋门前。
“笃笃笃。”郭卫民叩了叩门。
“进来。”里面是个男人声音,有点懒洋洋的。
推开门,屋里俩人。一个五十来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副黑框眼镜,正低头写着什么,是公社刘文书。另一个年轻些,三十出头,方脸盘,浓眉大眼,对进来的郭卫民和周秦只是掀了掀眼皮,又低头拨弄手里的钢笔。
“刘哥,我把周秦带来了。”郭卫民上前一步,声音放低了些。
那刘文书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朝周秦上下扫了一眼,脸上堆起个笑模样:“哦,卫民同志啊,周秦同志也来了。坐,书记他们还在开会,怕是得等一阵。”
“哎,好,好。”郭卫民应着,拉着周秦在旁边的长条凳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