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海盯着厂告示栏上的"精简职工"文件,指间的烟卷都快烧到指节,烫手的烟灰簌簌落在工装裤上。*x-i,n_x¨s¨c+m,s^.¢c\o′m\
门卫李大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我亲戚家有个后生,在省造船厂……这回要调回县里,可老婆孩子的户口落不下……"
老头抽了口劣质烟,烟雾缭绕中露出焦黄的牙齿,"他老婆是卷烟厂的,想拿省城的工作换县里的岗,
可这年头少有人换得起……"
地窖里,昏黄的煤油灯将五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一群密谋的剪影。
林大海数完最后一罐肉酱,突然开口:"省城的岗位,咱家换不换?"
刘芳和林惠持中立意见,林大海、林勇和林美三人赞同,无反对票。
李建新把烟头狠狠碾在地上,火星在暮色中溅出最后一点红光。
"大海,不瞒你说,"他搓着手,掌心的老茧摩擦出沙沙声,"造船厂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腾不出位置……"
话锋一转,"不过卷烟厂那边倒是有两个空缺——仓库清点员,还有锅炉工。"
林大海眯起眼,烟丝烧出"滋滋"声,在沉默中烧出一缕呛人的烟。
"锅炉工虽说埋汰些,"李建新瞥见林大海眉间的沟壑,急忙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但每月多给五斤粮票,年底还发双份劳保手套,厚实的很,拆了能织毛衣。"
"房子怎么说?"林大海手指一抖,一截烟灰簌簌落下。
李建新的目光追随着飘散的烟灰,喉结滚动了一下,才道:"我家在卷烟厂家属院有间12平米的宿舍,带小厨房。
可以……可以换你们在这边的房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压低声音,“要是想住宽敞些……我爱人在省城还有些门路,不过……”
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刘芳一巴掌拍在饭桌上,搪瓷缸里的凉白开被震得晃出几滴,
"锅炉房肯定不去!那活计天天跟煤灰打交道,肺都要咳出来!"
林惠坐在一旁,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林勇抬手挠了挠头,发丝被搅得凌乱,"我也听说锅炉房得三班倒呢,大半夜睡得正香,还得爬起来去添煤。~小·说′宅* \最,新′章~节~更,新`快-"
"阿爸,现在双职工分的房子也大不到哪儿去。挤挤挨挨的,转个身都碰胳膊肘。"
省城之行看样子八九不离十了,林美心思一转,很快将关注点落到了住房问题上。
"咱们能不能用家里存的粮食,再加上李叔叔那套职工宿舍,拿去和省城本地人换套房子呀?
我听说,有些老住户祖上留下的院子……"
三日后,林大海再次找到李建新。
"仓库那个工作,还行。"林大海率先开口。
李建新肩膀明显一松,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得,我这就让我家那口子去办手续……"
烟卷在指间转了两圈,"不过大海,锅炉房那个岗真不考虑?每月多五斤粮票呢。"
见林大海不接话,李建新以为他只要一个岗:"只要一个岗位的话,你们两口子……"
"李哥,"林大海把一袋粮食推过去,粮袋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锅炉房不要,但我们想要卷烟车间工人岗。"
李建新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粮袋边缘——这袋粮食在粮站排队好几天都未必买得到。
他声音发涩:"车间岗……得疏通不少关系……很难办。"
"咚"的一声闷响,一个肉罐头被按在粮袋旁。
铁皮罐头上还沾着地窖里的潮气。
"能办成,"林大海用鞋尖将罐头往前推了半寸,"价钱……再商量。"
李建新的瞳孔猛地一缩,目光死死黏在那罐肉罐头上。
"这……车间岗可是要过三关的……"他话虽这么说,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那个罐头。
最近半年,他只在梦里闻过这么浓郁的肉香。
林大海也不是菩萨转世,再说了,急的也不是他:"要么卷烟厂仓库和车间岗,要么就一个都不要。"
李建新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后天……后天傍晚,来我叔家找我。"
林大海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慢悠悠地把烟头按灭在墙砖上。
他故意等了几秒,才不紧不慢地点头:"成,那就后天。"
话音未落,李建新己经迫不及待地弯腰去提粮袋。¨天?禧_小~说/网\ *无+错-内\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子时,夕阳己经完全沉下去了。
半个月后,林家人攥着卷烟厂的调令站在站台上。
"来了来了!"赵兰的大嗓门老远就传了过来。
她带着孙大勇和三个儿子呼哧带喘地跑来,怀里还抱着个包袱,"还好赶上了!"
孙小武二话不说就接过林勇肩上的麻袋,动作利落地像早就排练过似的。
"都说了你不能跟着去!"孙小文一把揪住孙斌斌的耳朵。
"为什么?"
孙小文戳了戳弟弟的脑门:"你去了不得吃林叔家的粮食啊!现在谁家养得起闲人?"
"那,那我上林叔家当上门女婿!"孙斌斌突然挺起胸膛。
"嘿,你小子想得倒美!"林大海烟都差点拿不稳。
孙大勇一把将小儿子拎起来,"你想当哪个的老公啊?"
孙斌斌的小脸涨得通红,看看文静温婉的林惠,又瞅瞅漂亮机灵的林美,
半天憋出一句:"我……我就不能两个姐姐都…………"
话还没说完,林美举起拳头要揍人,"臭小子,皮痒了是吧!"
孙斌斌撒丫子就跑,两条腿倒腾得飞快。
众人也不阻拦这场打闹,孙小文还帮林美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