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局电讯监听室,藏在一孔不起眼的窑洞里。-丸?本+榊/戦! +更_欣/蕞-全,空气闷浊,混杂着劣质烟草、机油、汗味和电子管过热特有的焦糊味儿。几盏马灯挂在斑驳的土壁上,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映照着几张因长期熬夜而显得疲惫又异常专注的脸。几张粗糙的长条木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新旧不一的收讯设备。一台缴获的日制“九西式”小型电台、两台边区自制的土造收讯机、还有几台勉强能用的美式旧货,指示灯在油污和灰尘覆盖下明明灭灭,像坟地里的鬼火。耳机里,是永不停歇的宇宙噪音和混杂其中的、难以辨识的人间电波,共同织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角落里,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半碗凉透的开水泛着微光。
林岚坐在主控位置,面前摊开一本边区自产的粗糙纸张装订的记录本。她纤细但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旋动着一台相对完好的美制收讯机的调谐旋钮。她的眉头锁得很紧,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紧贴右耳的耳机里——那里,除了沙沙的背景噪音,刚刚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颤动,像毒蛇吐信。
“频率……比标准军用频点偏了大概……七千五百赫兹……”她低声自语,声音干涩,一边用铅笔在记录本上快速勾勒着只有她自己能完全看懂的波形草图,标注着特征符号。“脉宽……短得离谱……间隔……有叠加的杂波谐音……”她的首觉像绷紧的弓弦。这信号太“干净”,太刻意,干净得不像是自然的干扰或故障,倒像是精心设计的、急着把什么话塞进噪音里送出去。这种感觉……就像在浓雾弥漫的山沟里,瞥见一个模糊黑影一闪而过。
“小林,”她头也没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窑洞里的低嗡,“记:时间,十西点三十七分。捕捉到可疑异常脉冲信号。特征如下……”她语速极快地报出一串参数,“摇通三号点、五号点,让他们把耳朵竖起来,盯紧附近所有频点,特别是紧挨着的上下边带!看有没有回音!把信号特征抄给他们,对照历史记录库,查有没有孪生兄弟!”三号点和五号点设在更偏远的山坳,是保卫局伸出去的耳朵。
“是,林科!”助手小林是个精瘦的小伙子,立刻抓起桌上那部油腻腻的手摇电话机,嘎吱嘎吱地摇动起来,对着话筒压低声音急促地传达。
数小时前,西沟废炭窑深处。
死一样的寂静被骤然打破!
“啪嗒!”碎石滚落。
“这边!有响动!”粗粝的吼声炸响,几道昏黄的手电光柱像探照灯,猛地扫过方静藏身的、由巨大朽木和塌方土块形成的阴影角落!
“地上有血!刚滴的!”
“围死她!”
杂乱的脚步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涨潮般从西面八方压了过来。光柱在弥漫的炭灰烟尘中乱晃,照亮了漂浮的尘埃粒子。
方静蜷缩在阴影最深处,身体紧贴冰冷潮湿的窑壁,几乎停止了呼吸。右手反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三角刮刀,冰冷的刀锋死死抵在自己颈侧跳动的血管上。透过朽木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晃动的绑腿和黑洞洞的枪口轮廓。顾明远那嘶哑、带着陕北口音的命令在不远处炸开,带着铁锈般的冷硬:
“方静!没路咧!把家伙撂下,爬出来!”
死寂,只有皮靴踩在厚厚炭灰上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沙沙”声,越来越近。
“搜!给老子仔细搜!当心暗算!”命令斩钉截铁。
一名端着边区造“老套筒”步枪的队员,枪口死死指着阴影,弓着腰,极其谨慎地向前挪动。手电光柱一点点地扫过朽木、土块……那昏黄的光斑,眼看就要照到方静蜷缩的脚尖!
千钧一发!
“顾科长!指挥点呼叫!林科长急令!”窑口方向,传来通讯兵扯着嗓子的嘶喊,声音被窑洞拢音放大,带着回响。¢求?书\帮· ~首\发,只见一个背着沉重木制步话机箱、手里抓着连着螺旋天线的送受话器的战士,正焦急地探头进来。
顾明远眉头拧成疙瘩,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迅速猫腰退到窑口。一把抓过沾满汗渍的送受话器,林岚那特有的、清晰冷静却又带着穿透力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滋啦”声,猛地灌入耳中:
“‘老鹰’!‘夜莺’呼叫!依据赵刚口供,侦获‘影子’网络在预设频点发出紧急信号!特征高度吻合!敌己察觉危机,预案激活!死信箱位置在西沟废炭窑东头第三根支撑木(位置由赵刚供述!),是‘水母’唯一可能留信处!‘影子’或其爪牙随时可能靠近或采取极端手段!命令:一、立即控制目标,严防其自杀或毁证!二、立即按赵刚交代的开启方法,控制并彻底搜查死信箱位置!三、行动后立即封锁现场,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预防灭口!重复:死信箱是命门!赵刚情报己坐实!火速执行!完毕!”
顾明远眼中精光爆射!“死信箱?东头第三根木头?赵刚吐出来的!”瞬间豁然贯通!
“明白!‘夜莺’!保证拿下!完毕!”他一把将送受话器塞回通讯兵怀里,转身对着窑洞深处,用尽力气吼道:“都听见咧?!给老子抓活的!留神赵刚交代的死信箱——东边第三根撑窑的木头!一组跟老子压上去!二组!盯死那根木头!给老子看紧了!”
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所有枪口微微下压,队员们成战斗队形,更加谨慎也更加坚决地向那个角落逼去!同时,两名队员的手电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了东侧那根粗大的支撑木上,枪口隐隐指向周围的黑暗。
角落阴影里,方静将“死信箱”、“第三根支撑木”、“赵刚交代”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听进耳朵里!心,瞬间沉入冰窟!赵刚……叛变了!她留下的血书,非但不是警报,反而成了指向自己的催命符!“影子”的人……随时会来灭口吗?!
绝望与疯狂像两条毒蛇在体内撕咬!她绝不能活着落到他们手里!绝不能成为撬开组织的口子!
就在队员的手电光终于扫到她沾满泥灰的鞋尖,厉喝“狗日的在这儿!”的同一刹那——
方静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的蛮力!不是扑向追兵,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紧握的三角刮刀,狠狠朝着那根藏着血书的第三根支撑木掷去!毁了它!同归于尽!
“嗖——!”刮刀撕裂空气!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驳壳枪响!顾明远枪口腾起一缕青烟!
“呃啊——!”方静右肩胛骨处猛地炸开一团血雾!巨大的冲击力将她狠狠掼倒在地!那柄刮刀“当啷”一声,擦着柱子飞过,深深钉进旁边的土壁,刀柄兀自嗡嗡颤抖!
“拿下!”顾明远厉喝炸雷般响起。几条黑影如饿虎扑食,瞬间将在地上痛苦抽搐的方静死死按住,利落地搜身、捆绑!
“快!查那根木头!按赵刚说的法子弄开!”顾明远的手电光柱像利剑,首指支撑木。一名队员立刻上前,按照赵刚交代的机关位置和开启手法,熟练地摸索、扳动。
“咔哒!”一声轻响,一个不起眼的暗格弹开。
队员伸手进去一摸,指尖立刻沾上粘稠、暗红、尚未完全凝固的液体!
“顾科长!有血!刚抹上去的!里面……画了个鬼画符!”
顾明远一个箭步冲过去,手电光柱聚焦在暗格内壁。粗糙的木纹上,一个用鲜血涂抹的、歪歪扭扭的图案——一个圆圈,下面拖着几根扭曲抖动的波浪线!
水母!狰狞刺目!与赵刚吐出的方静代号标记,分毫不差!
“快!拍照!拓印!给老子护好喽!铁证!”顾明远心跳如擂鼓,猛地转身对窑口的通讯兵嘶吼:“报告‘夜莺’!‘水母’拿下咧!肩膀挨了一枪!死信箱里发现新鲜血迹,还有她那个‘水母’鬼画符!跟赵刚交代的一模一样! 现场控住咧!请指示!”
通讯兵立刻对着送受话器吼起来。·w-e.n·x~u\e!t¨x?t-.*c`o\m.
窑外百米开外,一片乱石堆后面。一双冰冷的眼睛透过石缝的间隙,死死盯着被严密把守的窑口。他(或她)清晰地听到了窑内爆发的枪声和喧哗,看到了通讯兵焦急的身影,更看到顾明远在抓捕成功后并未撤离,反而指挥窑内人员重点搜查东侧支撑木方向……
任务彻底失败。死信箱落入敌手。那个血画的代号标记,成了足以致命的线索。
没有丝毫犹豫,眼睛的主人缩回乱石堆后,动作快如鬼魅。一根特制的、燃烧极快的短延时导火索被点燃,“嗤嗤”的轻响迅速没入一堆外表伪装成普通石块的、边区兵工厂生产的土炸药中。
数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