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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线与血迹(上)

药力褪去后的清醒,带着宿醉般的钝痛和挥之不去的寒意。·x!j?w/x`s.w!./c\o.m`顾明远睁开眼,病房里是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灰败。吴明那张冰冷审视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视网膜深处。高压审讯的余威仍在神经末梢震颤,每一个细微的声响——走廊的脚步声、隔壁病床的呻吟、甚至窗外呼啸的风声——都像冰冷的针,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伪造地图的指令,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巨石,而是勒进脖颈的绞索,正一寸寸收紧。那个无意间窥见的哨位漏洞,则成了绞索上最尖锐的倒刺,反复撕扯着他的血肉与良知。

“准备‘绘图’。”

林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冰。她站在床边,手中拿着几张边区常见的粗糙土纸,一小截削得尖尖的炭笔,还有一张边缘磨损、印着模糊边区简图的旧报纸——那是她“合法”弄来的、唯一能摆在明面上的“参考资料”。

顾明远的目光扫过那些简陋的工具,最终停留在那张旧报纸的简图上。线条粗陋,比例失真,仅仅勾勒出几条主要河流和几个标志性地点的位置,与他脑海中那张需要精细绘制的、标注着核心窑洞与防御节点的“窑洞分布图”相比,简首是孩童的涂鸦。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伴随着冰冷的讽刺席卷而来。军统“渔夫”,会相信这样一张图出自潜伏五年的“南海”之手?这拙劣的开场,本身就像个巨大的破绽。

“就凭这个?”他扯动嘴角,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自嘲,“画出来…喂狗都嫌糙。”

林岚没有理会他的讽刺。她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沉稳。“图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的目光锐利如锥,刺入顾明远布满血丝的眼睛,“关键在于你‘画’的过程,你‘测绘’的姿态。吴明在盯着,盯着你什么时候‘动手’,盯着你会不会露出马脚。‘准备工作’拖得越久,他的疑心就越重。今天开始,你必须‘画’!”

她拿起炭笔,塞进顾明远冰凉、微微颤抖的手中。炭笔粗糙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想缩回手,却被林岚用力按住。

“画什么?”他茫然地问,手指僵硬得像块木头。

“什么都行。”林岚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画你‘观察’到的窑洞轮廓,画山坡的走向,画你记忆中临河的地形…随便什么!用炭笔,画线条,做标记!让烟灰沾满你的手指!让废纸堆在床头!让吴明的人‘看’到你在‘工作’!明白吗?制造‘假动作’!把水搅浑!”

制造假动作…搅浑水…

顾明远混沌的思绪似乎被这冰冷的指令劈开一道缝隙。他明白了。伪造地图的核心,第一步不是画出那张足以乱真的假图,而是营造出一个“测绘者”正在认真工作的假象!用无数无效的线条和混乱的标记,来掩盖最终那张致命的成品!用烟雾,去遮蔽真实的目的!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截漆黑的炭笔。*求?书^帮¨ ·芜¢错^内-容!冰冷的,带着死亡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血沫的腥甜。他不再犹豫,或者说,他别无选择。他用颤抖的、无力的手指,笨拙地捏住炭笔,狠狠戳向那张粗糙的土纸。

“嗤——”

炭笔划过纸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道歪歪扭扭、深浅不一的黑色线条,如同丑陋的疤痕,撕裂了土黄色的纸面。他毫无章法,只是凭着本能,将脑海中混乱的影像——抗大窑洞模糊的轮廓,后勤部仓库的烟囱,远处宝塔山的剪影,甚至临河战场上燃烧的房屋断壁——胡乱地倾泻在纸上。线条交叉、重叠、覆盖,很快形成一团混乱不堪、意义不明的黑色墨团。炭粉簌簌落下,沾污了他的手指、袖口和被单。

他画得专注,或者说,是陷入了一种麻木的疯狂。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用炭笔刮擦自己的灵魂,留下黑色的、肮脏的印记。他感到恶心,感到屈辱,感到一种将自身污秽彻底暴露在阳光(或者说吴明的目光)下的赤裸感。汗水混合着额角的油污和炭灰,在他惨白的脸上留下道道污痕。他像一头困兽,在囚笼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徒劳地挣扎、涂抹。

林岚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看着他颤抖的手,看着他扭曲痛苦的侧脸,看着纸上那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绝望的黑色印记。她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这是必要的代价。是“淬火”过程中,必须经历的灼烧与变形。她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着病房门上的小窗,那里,一道阴影似乎停留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

几天过去,顾明远床头的土纸堆积起一小摞。每一张都布满了狂乱、压抑的黑色线条。有时是扭曲的几何图形,有时是杂乱无章的地形符号,有时只是大团大团仿佛发泄般的涂黑。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带着焦糊味的炭粉气息。

这种刻意的“混乱”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走廊外那些窥探的目光依旧存在,但那种如同实质般的、随时准备破门而入的紧绷感,似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吴明没有再亲自出现,但无形的压力如同低气压,沉沉地笼罩着。

这天下午,林岚带来了一份“意外之喜”——一本边区建设局公开发行的、薄薄的《延安地区简易水文地质图册》。图册印刷粗糙,内容主要标注了一些主要河流、山梁走向和粗略的地层结构,对于窑洞分布几乎毫无价值。但对顾明远来说,这却是浑浊烟雾中落下的一根救命稻草。/秒\彰·截¢暁~说?蛧* ·首/发¢

“从图书馆借的,”林岚将图册放在那堆涂满炭迹的废纸上,语气平淡,“说是给伤员解闷,了解一下边区地理。”

顾明远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本薄薄的册子,枯瘦的手指急切地翻开。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线条依旧粗陋,比例尺模糊,但至少是正规印制的、带有经纬网格的图!这不再是他那些发泄式的涂鸦,而是一个可以依附的、看似专业的框架!

他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连日的颓废和麻木被一种病态的专注取代。他拿起炭笔,不再胡乱涂抹,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测绘员,开始在废纸上对着图册的网格,尝试着描摹、定位。他先描画延河的走向,标上宝塔山的位置,然后凭着记忆和之前“观察”的印象,小心翼翼地、极其笨拙地,在图册空白处或边缘,添加他认为“安全”的标记——一处己经废弃的旧炭窑,一片新规划的、尚未动工的垦荒区,甚至是他散步缓坡上那几块形状奇特的巨石。

他的动作依旧生疏,线条颤抖,比例失调。但这笨拙的努力本身,却透出一种令人信服的“认真”。他全神贯注,眉头紧锁,不时停下来对着图册和窗外比划,口中还无意识地念念有词,仿佛在计算着什么。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黑色的墨迹。

林岚看着他沉浸其中的状态,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份“认真”的假象,正是他们此刻最需要的盾牌。它能迷惑吴明,也能暂时麻痹顾明远自己灵魂深处那巨大的空洞和痛苦。

然而,就在顾明远专注于描画一处远离核心区的山坳时,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越过医院低矮的院墙,远处那片开阔地和那个孤零零的哨位,清晰地映入眼帘。

阳光正好。年轻的哨兵依旧身姿挺拔。顾明远的心跳,却在瞬间漏跳了一拍。

他看到了!

就在哨兵又一次按照固定的节奏转身,视线投向土崖背阴面的瞬间!几乎是分毫不差地,在那片连接医院后方小路的高粱茬地边缘,一道极其迅捷的灰影,如同贴着地皮滑行的蛇,再次利用那短暂的、绝对不超过十秒的视线盲区,一闪而没!动作比上一次更加干净利落,对时机的把握精准到令人心悸!

“嗡——!”

顾明远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中!不是偶然!这绝对是一个规律性的、可以被利用的防御漏洞!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他的血管,让他握着炭笔的手指猛地一僵,指关节捏得发白。

巨大的诱惑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疯狂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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