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7月19日。"
我迅速将信塞进袖口,用衣服遮住,继续整理遗物。
"喂,过来帮忙。"一个医务人员招手,示意我帮他搬尸体。
十八岁的女孩,脸颊还带着婴儿肥,死前剧烈挣扎,手腕绑着纱布。
她浑身僵硬,但还有余温。抬起时,她头一歪,发出"咔"的一声,脖颈不自然地垂下,像断了线的木偶。
我强忍着呕吐感,脑海里闪回前几天马六怎么诱骗她们上车。
当时我见死不救,如今她们真的死了。
到清晨六点,所有尸体被装进黑色塑料袋,码放整齐,等待火化。谭姐吸完第八支烟,眼神放空。
"到底怎么回事?"我低声问她。
"谁知道..."她深吸一口烟,"昨晚楼下会所来了几个大客户,点了些女孩做'特别节目'。"她眼神躲闪,"具体内容我没经手,是马六负责安排的。回来后,她们情绪不太对,但也没太在意..."
节目。一个字说得轻描淡写,背后却是无法想象的屈辱。
"药哪来的?"
"应该是电镀车间偷的。"谭姐搓搓脸,"那边用氰化镀铜,经常丢料。上半年死过两个,后来加了锁,可谁知道呢..."
处理完304,我去了趟305宿舍,听说有个女孩没参与自杀,被隔离了。
推开门,见一张病床上躺着个年轻女孩。手脚被软皮扣带固定在床栏上,半睁着眼,瞳孔放大,无神呆滞。床边一支点滴架,药水沿透明塑料管一滴滴注入手臂。
"北京大学大二学生,22岁,叫小樱。"值班医生抬都没抬头,一边写病历一边说,"昨晚回来后精神失常,砸了东西,划伤了谭姐。不得不给她打针。"
翻开小樱的档案夹:"之前被归为'高端材料',广告学系高材生,说是请来当国际模特实习。"医生语气平淡,像在讨论一台机器,"适应性差,总想逃跑。不过嘴巴甜,活儿又好,客人都挺喜欢。"
我看着小樱苍白的脸。嘴唇干裂,眼下有青黑的阴影,手腕处一圈瘀伤。
才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学生气,跟照片里穿学士服的笑靥如花的女孩判若两人。
晌午,白经理召集所有中层干部开会。会议室里二十多人坐得笔直,大气不敢出。
"事情严重性不用我强调。"白经理用钢笔底敲着桌面,"讨论责任认定。"
谭姐颤巍巍站起来:"经查,是保安环节出了问题。电镀车间管制药品被偷走,没有发现。"
保安队长立马反驳:"化工原料不归我们管,是生产部的活。再说小区那么大,谁能看得过来?"
电镀车间刘主任也不示弱:"我们天天点人点物,从没少过。肯定是她们自己攒的,或者外面带进来的。"
争吵越发激烈,互相推诿。白经理突然拍桌:"够了!"
全场鸦雀无声。
"对外统一口径:食物中毒。"他目光扫过每个人,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不准透露实情,违者严惩。"
他起身,把钢笔插回口袋:"谭姐、保安副队长李强、电镀车间刘主任,你们三个,跟我去靶场。"
三人瞬间面如死灰。靶场是处决犯错人员的地方。
晚上七点,园区广场拉起警戒线。所有工作人员站成方阵,表情木然。白经理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色阴沉。
"今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声音不大,在雨后的寂静中却格外清晰,"对外是食物中毒,对内必须有人负责。"
三名"责任人"被反剪双手押上高台,跪在地上。
谭姐早已哭得妆花了,嘴唇颤抖,不停小声念着什么。
李强紧闭双眼,脸上肌肉抽搐。
刘主任一直摇头,口中念叨"冤枉"。
白经理语调平平:"任何威胁园区安全的行为,无论职位高低,一律严惩。"
"砰"的一声枪响,谭姐仰面倒下,后脑勺崩开一个血洞,红白脑浆喷在木板上。
李强吓得失禁,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砰",又一声,李强倒下,半边脸炸开。
刘主任疯了般挣扎:"老白,咱们十年交情了,求你..."
"砰",第三声,最后的哀求戛然而止。
白经理收起手枪,递给身旁的保安:"散会。"
全场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听不见。高台上三具尸体以不自然姿势扭曲着,鲜血浸透木板,顺着缝隙滴入泥土。
刚才还在争吵的活人,一眨眼变成了死尸。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工作人员当场呕吐,又被同事捂住嘴拖走。
回到宿舍,反锁房门,从袖口取出小兰的遗书。她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却成了我在园区见证的惨剧。
我掏出牙膏,挤出一半,将遗书和记录死者信息的纸条卷起塞进去。
用胶带粘在床板下。双手不住发抖,但不是恐惧,是压抑已久的愤怒。
窗外,黑色越野车停在焚烧炉前。工人们把装尸体的塑料袋扔进车厢,拉向山后。
小兰和其他十一个女孩就要被烧成灰,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天,会让这一切公之于众。
为了小兰,为了那十二个女孩,为了被绑在病床上的北大女生小樱,也为了所有困在这个地方的人。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红楼死去,但我要让它成为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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