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龙岗区城中村一座违建农民房改成的"兴旺旅社"。\c¢u?i~w_e·i^j+u!.^i`n~f?o~烂招牌上"兴"字的霓虹管坏了半截,只剩"旺旅社"三个字在雨夜里一闪一闪。二十平米的破房间挤了四个大男人,墙皮剥落露出砖头,天花板渗水留下的黄褐色印迹像尿斑。
一台老旧"珠江"牌吊扇吱嘎作响,搅动着又湿又热的空气。屋里弥漫着霉味、汗臭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这是我们被端了老窝后的第九天。
"他妈的,三十九度九!"小岳把体温计从默哥腋下抽出来,声音发颤,"又tm涨了!老子这就去弄冰块。"
默哥躺在墙边的破床上,脸色煞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汗水把枕头和褥子浸透了一大片,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的右臂肿成了猪蹄,伤口周围一圈发黑发紫,裂开的口子里往外渗着黄水和血丝,散发出一股烂肉的腥臭,能把苍蝇熏死。
我和花蕊已经轮番上阵换了五次药,用了四瓶双氧水和半瓶碘伏,到昨天干脆上了红药水,还是控制不住感染。
"必须上医院。"电脑王蹲在窗边地板上摆弄一台半死不活的486电脑,头也不抬地说,"再这么耗下去,保不齐要截肢,大不了找个小门诊花钱捂着点。"
"放屁,"小岳骂道,"这他妈明显是枪伤,哪个医生敢收?不到半小时就给咱们送公安局了。"
房间角落,我翻开从路边小摊淘来的《验方新编》和《伤科秘方集锦》。这几天翻得起了毛边,墨迹都糊了。窗外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生锈的铁皮屋顶上,屋内弥漫着廉价红药水的刺鼻气味。
"那偏方怎么样了?"我看向房门。
"快到了,"小岳望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刚给小卖部老太婆打过小灵通,说是城中村那个跑单帮的陈医生熬好了,一小时内送过来。"
"就说是治风湿的。"我提醒道。
"放心,都打点好了,多给了五十块,那老太婆只认钱。"
默哥突然挣扎着坐起来,眼睛发直,嘴里胡言乱语:"三排二班...全部隐蔽!快卧倒..."
"操,又说胡话了!"小岳赶紧按住他,"大哥,别乱动,伤口又崩了!"
"水......"默哥嘴唇干裂得像地龟,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j_c·w~x.c,.!c+o-m.
我端来保温杯里的温水,小心地喂他。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把枕头湿了一大片。平时五大三粗、一人打十个的默哥,现在虚弱得跟七老八十的病号似的。这几天他烧得说胡话,一会儿喊着特警队的口号,一会儿喊着什么"三号点位注意火力交叉",肯定是当年当兵时受过的刺激。
电脑王叹了口气,继续对着那台破电脑啪啪敲键盘,全神贯注好像抢救病人一样。自从安全屋被端,他的"宝贝"设备几乎全军覆没,这几天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整个人恹恹的。
"有啥进展没?"我问他。
"勉强把几个主程序从那破dos系统里抢救出来,"他头也不抬,眼镜片上反射着蓝光,"艹他妈的,那帮狗日的砸了我三台主机,把硬盘都给劈了!老子现在只能靠软盘,一张他妈的1.44m,装个dos都费劲,还tmd老坏道!"
我识趣地没再问。电脑王这人有个臭毛病,一烦躁起来,越问越急。
"花蕊去哪了?"我看了眼墙上那个走走停停的石英钟,都下午四点多了。
"一早就出门了,"小岳递给我杯茶水,廉价茶叶味如嚼蜡,"说是联系以前的线人,找安全窝点和弄点钱周转。"
我吹了吹茶水表面的浮沫。花蕊这几天成了团队里最靠谱的,每天披星戴月,绞尽脑汁找落脚点和钱。从安全屋带出来的两万八,看着不少,可在深圳这个吞金兽似的城市,能撑几天?更别说还有药费和设备重置费。
门外传来三轻一重的敲门声——是约定的暗号。小岳反应极快,扒着猫眼看了半天,才压低声音问:"谁啊?"
"药熬好咯,小伙子。"是小卖部老太太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沙哑声音。
小岳开门接过一个油纸包,里面还热乎着,又多塞了张皱巴巴的二十块给老太太。关上门,他打开包裹:黄芪、当归、党参、川芎、红花、苏木......各种认识不认识的药材裹在油纸里,散发着一股苦涩刺鼻的药味。?鸿¢特·晓¢税*徃? !庚?辛!最?哙¢
我从床底下拖出早就准备好的搪瓷铁锅和煤油炉,开始煎药。这些都是表叔许九州当年死磕着要教的,他不但是老千高手,还精通点穴和验伤。那会在他那破游戏厅,除了练切牌发底牌,晚上还得抄《千金要方》和《伤寒杂病论》,说是老千混江湖,迟早有进不了医院的时候。
药在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中药味像炸弹一样在屋里扩散。电脑王骂骂咧咧抱着他那破电脑躲到走廊上去了,说宁愿闻楼道里的尿骚味也不愿闻这熊玩意。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我一边搅动药汁,一边问小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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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清热解毒,再活血化瘀,最后才补气。"小岳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能急着补,那是火上浇油,要抗住毒性先。"
半小时后,第一副药煎好了。我和小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默哥扶起来,小岳托着他的头,我一勺一勺把又黑又苦的中药灌进他嘴里。默哥皱着眉头,痛苦地咧着嘴,胡子拉碴的脸上冒着虚汗,但没吐出来,乖得跟孩子似的。
"得扎几针,"我放下碗,看了眼默哥肿得青紫的手臂,"不然药效发不到伤处。"
从背包掏出一个旧得褪色的针灸盒子,这是飞鹰老人给我的"传家宝",里面十二根银针早就氧化发黄,但还算锋利。一本手抄《针灸歌诀》也泛黄打卷,但字迹清晰。
按着穴位图,我小心翼翼地在默哥的曲池、合谷、足三里下针。这活可比玩牌难多了,要的是极端的稳定和精准,我自己肩上还挂着彩,手有点抖。小岳打下手,用酒精棉给穴位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