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按在桌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王胖子盯着表叔的举动,也察觉出异常;刘瘦子眼镜反光,看不清表情,但他的手指在座椅边缘有节奏地敲击,是我们的暗语:表叔故意输。
半小时后,表叔面前的筹码已减少三分之一。江老板笑容越发灿烂,时不时与几个看客交换眼神。
"上趟洗手间。"表叔突然起身,低声对我们说,"你们别动,看着就行。"
他刚走,我就注意到江老板对两名保镖使了个眼色,那两人随即无声地离开了赌厅。
"不对劲。"刘瘦子在我耳边低语,声音细如蚊蚋,"表叔在演戏。"
我正要回应,楼下传来轻微骚动。几个黑影快步上楼,闯进赌厅。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男人,一身黑唐装,面容棱角分明,两道剑眉下是双冷厉的眼睛。
"钱老板,您也来了?"江老板起身,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么巧?"
"听说今晚有位牌技超群的许先生。"唐装男人环视一圈,"特意来见识,人呢?"
"刚去洗手间,"江老板随口道,"应该马上回来。"
"是吗?"唐装男人眯眼,"我看未必。"他转向我们三人,"你们是和他一起来的?"
我心提到嗓子眼,表叔是不是已经遇险?要启动撤退计划吗?正犹豫间,楼梯方向传来脚步声。
表叔回来了,表情如常,仿佛无事发生。只有我注意到他左手食指微微抖动,一滴极小的血珠藏在指甲缝里。
"钱老板,久仰。"他微微点头,声音平静得不像置身险境。
"果然是许九州。"唐装男人上下打量表叔,"当年江城赌王,今天居然在这种地方遇到。"
"过奖了。"表叔左手在口袋里,我知道那里有把匕首,"不过是来玩几把。"
"玩几把?"唐装男人冷笑,"还是来算老账?"
赌厅内气氛陡然紧绷。空气如凝固的胶水,吞咽声清晰可闻。荷官不知何时退后半步,保镖的手已按在腰间,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藏在西装下。
"不如坐下打几圈?"表叔语气轻松,就像在自家院子里,"正好钱老板来了,切磋切磋。"
唐装男人眯眼,像在判断猎物:"好啊,我倒想看看传说中的许九州有几分真本事。"
两人入座,荷官换了副新牌。这局赌梭哈,底注十万,不封顶。
第一局双方试探,表叔小胜;
第二局唐装男人发力,表叔刻意让步;
第三局起,表叔牌风骤变,手法突然快了三倍。只见他手指在牌面轻轻一抹,牌就像有了生命似的听他指挥。更绝的是他能在不看牌的情况下准确判断对手底牌——这是"盲切牌法"
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自己抓牌时左手肘会不经意抬高约2厘米,这是在遮挡袖中暗藏的牌,随时准备"栽赃"或"换张"。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表叔如何应对荷官的暗箱操作。
荷官每次控牌,表叔就会不经意咳嗽,或者问句无关紧要的话,打断对方节奏;每当荷官准备发特定牌给唐装男人时,表叔总能及时补牌或者以更快的手法截胡。
短短十分钟,唐装男人已经输了几十万,脸色阴沉如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手法不错。"他声音平静,推出最后一堆筹码,"最后一把,全压。"
表叔看了眼手中的牌,动作顿了半拍:"跟了。"
两人亮牌:表叔是同花顺,唐装男人是四条k。
"不好意思。"表叔收起筹码,眼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唐装男人盯着表叔看了足足十秒,忽然笑了:"二十年前就听说许大师出手,风不起浪不惊。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他起身,"今晚输得心服口服,后会有期。"
说完,他带着手下转身离去。整个赌厅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显得特别刺耳。
"收工。"表叔突然开口,站起身,"江老板,改日再聚。"
江老板强挤出一丝笑:"许老弟这就走?再玩几把?"
"今晚已见过该见的人。"表叔的声音意味深长,"该看的也都看到了。"
兑换筹码时,我看见表叔左手袖口有道极细的血痕。他察觉到我的目光,轻轻摇头,示意不要声张。
下楼时,年轻人突然出现在拐角,递给表叔一个信封,转身就走。我想问,却被表叔的眼神制止。
离开别墅时,我回头看了眼。二楼窗边站着个人影,正是那个唐装男人,正望着我们远去的背影。
车子启动,驶入夜色。表叔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二十分钟后,车在一个僻静的十字路口停下。
"下车。"表叔简短地说。
我们跟着他沿人行道走了约五十米,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夜风微凉,树叶沙沙作响,远处偶有车灯划破黑暗。
"看明白多少?"表叔问,声音低沉。
"您故意输给江老板,又故意赢了钱老板。"刘瘦子推了推眼镜。
"离开赌桌不是去洗手间,而是见人了。"我补充。
表叔点头:"牌桌上的较量,输赢有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向谁传递了什么信息。"他抬头看向天空,今晚月亮很圆,却被云层遮住大半,"今晚这一局,我是在给某个人传话。"
"钱老板?"王胖子问。
"不。"表叔摇头,"他背后的人。"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形势有变。"表叔突然压低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三天内没回来,你们立刻分头行动,把今晚拿到的东西送到指定地址。"
"表叔,到底怎么回事?"我追问。
他看着我,目光复杂如同万花筒:"我出事,你马上南下广州,找'鬼手陈'陈飞鹰。"他顿了顿,"他是你爹的故交,能罩着你"
"我爹的——"我话到嘴边,卡住了。
表叔抬手制止:"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轻信。这世上的真相,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夜风吹过树梢,枯叶打着旋落下来。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
"走了。"表叔最后环顾一圈,"今晚该做的都做了。"
回到车上,表叔闭目不语。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冰冷而警惕。
喜欢一九九五,千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