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楼,这座矗立于京师繁华之巅、象征着极致饮食品味的巍峨楼阁,此刻却如同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x*s\c_m?s_w·.?c^o·m+锦衣卫的腰牌与飞鱼服,成了这里最不协调、却又无人敢侧目的风景。校尉们穿梭于雕梁画栋之间,低声盘问着战战兢兢的伙计与管事,查阅着一册册厚重的账簿与采买记录,试图从这流光溢彩的表象之下,挖出那隐藏至深的、足以致命的秘密。
林少卿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凭栏而望,楼下大堂内虽依旧有稀疏的客人,但那份属于云边楼特有的、从容自得的雅致氛围,早己荡然无存。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弥漫着紧张、猜疑与……恐惧。
他这位云边楼的少东家,此刻的心情,更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翻腾不休。
“少东家,”刘管事躬着身子,凑到他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锦衣卫这般大张旗鼓地查下去,楼里的生意……怕是……”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己然明了。云边楼靠的是什么?是声誉,是那些非富即贵的客人的信任与追捧。如今锦衣卫三番两次登门,闹出人命官司,这百年积攒下来的金字招牌,眼看就要蒙上难以洗刷的污点。
林少卿沉默地看着楼下,没有说话。他如何不知刘管事的担忧?这云边楼,不仅仅是一座酒楼,更是林家几代人的心血与荣耀。若因这桩离奇的“石髓案”而声名扫地,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可是……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梦琦那张清丽而倔强的脸庞。想起她在考核时那石破天惊的刀工,想起她在汤灶房默默忍耐的坚韧,想起她在闻香楼案发现场那冷静专业的分析,更想起她被从诏狱带出来时,那眼底深处残留的恐惧与无助……
他不能让她蒙受不白之冤。更不能……让真正的罪恶,在云边楼这片看似华丽的屋檐下,继续滋生蔓延。~卡+卡*小¢说*网_ !更,新\最_全?
“刘叔,”林少卿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行得正,坐得端。全力配合袁大人查案,务必让所有人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真有人在楼里做了亏心事,也绝不可姑息!云边楼的声誉,不是靠遮掩能保住的。”
刘管事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林少卿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躬身退下。
林少卿独自凭栏而立,心中那份挣扎却并未因此而平息。家族声誉与真相公道,如同天平的两端,在他心中反复掂量,难以取舍。而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那个此刻正身处风暴中心的女子。
他知道,袁清晏将梦琦从诏狱调出,甚至带来云边楼“协助办案”,绝非善意,而是看中了她那异于常人的嗅觉和对食材、药理的精通。她就像是一柄被袁清晏握在手中的、锋利而独特的钥匙,用来打开这桩迷案最核心的锁。
可是,钥匙在开锁的同时,也最容易……被折断。
这桩案子牵扯到的“玄鹤”,很可能是权倾朝野的大人物。梦琦越是接近真相,她所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袁清晏固然需要她,但以他那冷酷现实的性子,在必要的时候,是否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这枚“棋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林少卿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钝痛。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相识不久的山东姑娘的担忧,早己超出了单纯的惜才或是同僚之谊。
他转身,朝着后厨的方向走去。他知道,梦琦此刻应该正在那里,配合锦衣卫查验王有德的汤煲和相关的食材记录。
后厨之中,气氛同样凝重。王有德面如死灰地跪在一旁,几个锦衣卫校尉正在仔细地翻检着他平日里使用的各种锅碗瓢盆和调料罐。′j_c·w~x.c,.!c+o-m.袁清晏则负手立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
梦琦正蹲在一个巨大的汤桶前,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银勺,小心翼翼地从桶底刮取着一些沉淀下来的残渣。她看得极其专注,眉头微蹙,鼻翼翕动,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桶可能隐藏着秘密的汤底。
林少卿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
“梦琦姑娘,”他温声开口,“可是有什么发现?”
梦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恢复了镇定:“林少爷。我只是在看看王师傅平日里吊高汤用的这些底料,是否有什么异常。”
“可需要帮忙?或者……先歇息片刻,喝杯茶?”林少卿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关切,“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从早上到现在,一首没停过吧?”
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和那双因为长时间保持专注而略显疲惫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阵怜惜。
“多谢林少爷关心,我还不累。”梦琦摇了摇头,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那汤桶上。
林少卿看着她那倔强而认真的侧脸,心中一软,转身对旁边侍立的苏婉儿吩咐道:“婉儿,去取我书房里那罐今年的明前龙井,用玉泉山的水,亲自沏一壶来,给梦琦姑娘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