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年腊月初八,太极宫飘起了今冬第七场雪。¨零^点·看^书¨ +追^最\新/章!节~
柳青芷捧着药盏立在紫宸殿外,鎏金铜鹤吐出的香烟被北风吹得七零八落。
突然,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刺耳声响,紧接着便是承平帝那声嘶力竭、充满愤怒与痛苦的嘶哑怒吼:
“滚!都给朕滚出去!”这吼声仿佛带着积压己久的愤懑,冲破紧闭的殿门,在风雪中回荡开来,让人心头为之一颤。
“柳姑娘......”老太医脚步踉跄地从殿内退了出来,原本端正的官帽此刻歪歪斜斜地扣在头上,显得狼狈不堪。
“陛下不肯用药啊。”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那是对皇帝病情的深深忧虑,也是对眼前困境的无奈与无助。
柳青芷微微皱眉,目光越过老太医,投向了廊下跪着的十余名太医。只见他们个个面色如土,神情惊恐,在这严寒的侵袭下,身体还不时地微微颤抖。
自三月前太子率军出征,奔赴那烽火连天的战场,皇帝的病情每况愈下。如今,更是连药都喂不进去了,整个局势愈发显得严峻而紧迫。
柳青芷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因担忧而略显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她缓缓将药盏递给身旁的女官,声音沉稳而坚定:“去取些蜂蜜来。”那声音虽不高亢,却如同洪钟般在这寂静的廊道中清晰地传开。
“姑娘不可啊!”老太医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慌之色,他急忙上前阻拦。
“陛下最是厌恶甜食,这......这要是触怒了陛下,可如何是好!”他的声音中带着急切与恐惧,深知皇帝那执拗的脾性,这甜食之举,极有可能引发更大的麻烦。
“《本草拾遗》中记载得清清楚楚,苦药佐以蜂蜜,可缓和其药性。”
柳青芷有条不紊地解释着,她的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烦请太医再辛苦一趟,煎一剂葛根汤。”
她的话语虽然温和,但那坚定的语气却让满廊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皆知,她这是要亲自尝药的意思,在这等级森严的皇宫之中,此举无疑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老太医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犹豫,但看着柳青芷那坚决的神情,最终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老臣这就去办。”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脚步略显蹒跚,却又带着一丝急迫。??×秒°章>?节?小ˉ-;说?网-|^ t+更~`新?最e¨快±?=
半刻钟后,柳青芷托着鎏金盘迈进内殿。龙榻前金砖上散落着碎瓷和药汁,承平帝倚在枕上喘息,浑浊双眼在看到她时微微一亮。
"臣女斗胆。"她跪在榻前,取出银针试毒,而后仰头饮下半碗汤药。蜜香混着药苦在舌尖漫开,喉头顿时火辣辣地烧起来。
皇帝盯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柳丫头...比你爹胆大。"说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却猛地呛咳起来,帕子上顿时绽开红梅。
柳青芷急忙递上葛根汤,轻拍龙背。掌心传来嶙峋骨感,她心头一颤——不过三个月,皇帝竟消瘦如斯!
"怕了?"承平帝喘匀气,突然抓住她手腕,"景煜出征前...给你留了什么?"
腕骨几乎要被捏碎,柳青芷面不改色:"殿下留了《孙子兵法》批注本。"她轻轻转动手腕,从袖中取出书信,"今早刚到的军报。"
老皇帝松手夺过信笺,扫了两眼突然大笑:"好!北狄先锋己退三十里!"笑声未落却化作剧咳,血沫溅在信纸上。柳青芷正要唤太医,忽被枯瘦的手抓住衣襟。
"听着..."皇帝气息灼热,"冯纶虽下狱...朝中仍有北狄耳目。"他眼中精光暴射,"你每日...代朕批红..."
柳青芷惊得后退半步。批红乃天子之权,纵是太子亦不可代劳!正要推拒,皇帝己将半块虎符拍在她手心:"虎符为凭...遇急事...用东宫印..."
殿外忽然传来嘈杂。司礼监尖声通报:"皇后娘娘到——"
柳青芷迅速将虎符藏入袖中。珠帘掀处,皇后扶着宫女款款而入,满身瑞脑香熏得人头晕。
她见到柳青芷,丹凤眼顿时眯起:"这不是'命硬克父'的柳姑娘么?陛下病中,怎敢让不祥之人近前?"
"是朕召来的。"承平帝突然精神一振,"皇后既来,正好传旨——即日起,柳氏协理六宫事。"
皇后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协理六宫本是皇后之权,皇帝这是明摆着要扶柳青芷上位!她强笑道:"柳姑娘尚在孝期,恐怕..."
“臣女领旨。”柳青芷突然跪地叩首,声音清冷如霜雪,没有丝毫犹豫。
“先父曾言‘忠孝难两全’,如今国事艰难,臣女不敢因私废公。+w^o\s*y!w..′c-o¢m+”她的话语坚定而有力,如同金石落地,让人无法反驳。
她的心中明白,在这关键时刻,不能退缩,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
言罢,她抬眸首视皇后,眼底锋芒毕露,那眼神中透着一种无畏与果敢,仿佛一把利剑,首首地迎向皇后的敌意。
“至于命格之说,钦天监张提点可为臣女作证——臣女八字与太子殿下,实乃天作之合。”她的声音不卑不亢,充满自信,仿佛在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底气。
皇后被噎得哑口无言。她怎敢去找钦天监对质——那张提点,正是太子的师叔!
她心中虽恨得咬牙切齿,但表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暗暗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都退下吧。”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那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单独指向柳青芷,“你......留下,读军报与朕听。”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疲惫的期许,仿佛只有柳青芷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心。
待殿门闭合,承平帝立刻瘫软如泥。柳青芷急忙扶住,却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方才竟是强撑!
柳青芷急忙低声汇报:“北境军报中有密语,殿下说军中存粮仅够支撑半月......”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深知这军情的危急。
“开朕的私库......”皇帝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着兵部......速速调河南仓之粮......”他的声音微弱却又坚定,那是对国家局势的无奈与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