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来信“殿下,这是安王的信。,k,a-n_s\h!u.c·m?s\.*c·o*m`”……
乐安三十七年,我奉天子之命率神武营武虎一卫驰援江州,重编了王越剩下的兵将。乐安三十九年,关内失地悉数收回,我率军驻扎处州,突厥人损伤惨重,窜逃出关,我拟急报回京,得那位九五之尊四字批复——“穷寇勿追”。再往关外,便是突厥人的地盘,没什么好地,加之不熟悉地形,贸然去追,也很受制。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得少。武虎卫便罢,王越的部队惫战已久,再打讨不到太多好处。众将都只等着京中传回消息,得到答复,总算敢放心大胆地歇息下来。太平之后,便要开始清算。论功,论过。先前没来得及计较的种种,也要一一拉出来抻平,谁无辜谁有罪,今朝一并做个了结。只是打了太久的仗,迟迟未提,就叫有些人忘了分寸,以为有些事就这么翻篇了。“晋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孔副将比本王明白。”我叹口气。孔建木翻身想要从床上起来,晏载剑尖再往前一寸,惊得他立刻绷紧身子,再不乱动。他骇然将我和晏载及身后一干穿甲胄的士兵扫过,胸口起伏,好半天才冷静。“末将不知殿下所说何事。”“无妨,本王也不是想要在这里跟你讲道理说事情的。”我伸手往外一指,“孔副将,请吧?”晏载收回剑,抓着孔建木衣领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夜将深,人将睡,只套一件单薄里衣,实在有损体面,本王很好心地道:“来人,替给孔副将更衣。”岂料他脸色更惶:“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孔副将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实在是令本王头疼。”我按了按眉心,“不过也没什么,本王昔年也曾在大理寺溜达见识,也知硬骨头就当用剔骨刀,待会入了地牢,相信孔副将就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了。”离最近的一名士兵已经上前将孔建木衣裳取下,正要给他搭,他却僵着身子,不动分毫。“你想动私刑?!”孔建木脸上血色尽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军纪昭昭,将军任性妄为,当真不怕传至圣上耳朵吗?!”“孔副将倒不必担心本王。,j+c\h.h-h′h?..c¨o,m*”他不穿衣裳,我只好上前一步,顺手取下屏风上搭着的披风,那士兵立马绕开,任我将披风系在孔建木身上。本王如此体贴,他却越抖越厉害。“孔副将有空,多担心一下自己。”系完,我在他身上一掸灰,“若无那位授意,本将军这闲王,哪来的兴趣管你这摊子烂事。”孔建木呼吸骤紧,仿佛就要这么过去了。“怎么可能!两年、两年前……”我退回去,招手让人带走。他再不挣扎什么,双眼灰寂一片,浑身像没了骨头,任由人托着他往屋外而去。夜色已深,灯笼氤氲,推门一望,无边,无端的寒,扑面而来。屋内只余我和晏载两人。站了一会儿,我想起来孔建木刚才说的话,问晏载今天是什么日子。“七月廿二,殿下,”我与他相处已久,许多话不用多说,他便知道我在问些什么,“距殿下出征,刚好两年光景。”“嗯。”晏载目光锁在孔建木的背影,两个将士拖着他在地上,像条虫豸,慢得很,总算等他消失眼前,晏载长叹了一口气,肩膀松懈下来。“等这些繁琐的事情了结,总算可以整队回京。”他揉着背——一个月之前受的伤,伤口许久不愈,好不容易在处州找了一个厉害大夫,敷药之后,伤口好得快起来,只是总是发痒,大夫说现在正是药效最厉害时候,千万不能抠挠。揉着揉着,他就将手放下来,猛掐自己虎口。似乎是痛极,叫他脸色白了一半。烛光昏黄,照得晏载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明暗纵横。仔细一想,似乎他这尊威名在外的杀神,比我还小上半岁。“殿下,你笑什么?”他眼神莫名,看我。“没什么。”我敛了笑,擡脚往外走。晏载很快追上来,着急又问,“殿下,您笑什么?”“把孔建木在处州的置物都缴了,本王授意,钱什么的你自个儿留着,打这么久仗,好生玩玩去。^z¨h¢a*o_h/a\o~z^h^a~n,.?c¢o-m-”晏载驻足片刻,猛然一惊,追我上来,“殿下,您什么意思?”“将在外,无召不回。”晏载愣了愣,接着道:“殿下大败突厥,如今战事已休,王越的案子也已经水落石出,过不多久,回京受赏的圣旨就应该下来。”直到入秋,新的圣旨都没有下来。晏载仍然不肯相信——他比我在外面打仗的时间久,觉得自己经验更多。打完胜仗领兵回朝,正是振兴士气,扬我朝威的好机会。“殿下,末将觉得,应该是孔建木的事情,朝廷还要一点时间调查。”孔建木招得很快,没有用上大刑,在京中审人,往往要顾及多方态度,这那的纪律,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只要被拿下,无非是死得痛快,和死得不痛快。他自述当年王越家里跟突厥人的信件乃是兵部尚书康成领动的手脚,康成领贪污军饷,前线的士兵吃不饱穿不暖,供过来的粮草远远不够,这样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王越写信回朝,信被拦下来,康成领跟孔建木私交甚密,跟孔建木商量了此事,认为不能够让王越活着回朝。早在突厥人打过来之前,王越便已经计划好要死。王越死得越罪无可恕,朝中便没有人敢惹火上身,为他讨什么公道,揭出来这件事的真相。 又过一个月,圣旨下来。说康成领的事情朝廷正在调查,朝廷对突厥人奸细的事情很重视,突厥人狡诈,此祸不清,贻害无穷,故而要我镇守此地,将城中奸细一一拔出。圣旨传过来的时候,晏载第一个知道消息,火急火燎地来了我屋内。我将圣旨扔给他看,他本来亮着的眼睛一下静了下来,来来回回将圣旨读了不知道多少遍,终于合起来,脸色十分难看。“本王说什么来着?”“皇上……皇上……”他捂着脑袋,在房间内转来转去,腿脚碰到凳子,哐当作响,自己却仍然不觉,“皇上……要拦着殿下回朝。”说到这里,他停下来,遥遥看着安静躺在桌上的圣旨,“殿下深入险境,和突厥大军搏杀,几度难料死生,怎么……怎么能……”他跌坐在床前,喃喃低语。我将圣旨收起来,走到窗前,刚好,一片落叶从屋檐卷了进来,秋风一吹,心中许多烦恼都乱了,冷静片刻,我方道:“皇上要我等查探子,那么就查好了,处州都是我们地盘,怕他什么。如今边关安稳,你也不必要整天绷着脸色,叫别人看起来,好像对这些安排有什么不满。”“现在不回朝,也不保准一辈子不回朝,总是有机会回朝述职那一天,叫别人说起来,你居功自傲,告你一桩,你又该如何自处?”“现下突厥大军已退,本王叫你去玩,你便去玩,这是军令。”晏载擡起头来,“殿下心中早有沟壑。”我摇头,“走一步,再看一步。”“殿下离京之日,已经料到如今。”“你是受本王所累。”***我领兵出走的时候,我父皇身体还恙着,如今两年过去,也许是苏御医果真医术高超,朝廷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中间我二哥给我传过一封密信,告诉我父皇上朝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变差,瞒不住。太子那边没有大的动作,只是经常守在我父皇床前“尽孝”,又说开始改吃素食,信佛,给我父皇祈福,闹这样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我父皇稍微好一点了,便开始有人说太子的真心感动了天地,他东宫之中养着那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就专门做这个事情,写一些诗,做一些赋,去外面讲一些太子做的孝行。这个情况从太子始,朝廷中其他人也效仿起来,一会儿聚集要去哪个寺庙拜,一会儿说要开坛祈福,为皇帝延寿,宫里面还真叫进来几个道士、和尚的人物,念经,炼丹,什么花样都有。后来其中一个道士被揭发是个骗子,拖下去斩了。众人惧怕步他后尘,闹剧渐渐才收场。明娉年龄大了,父皇准备给明娉招驸马,被明娉闹了一通,招驸马的事也搁置下来。种种大大小小的动静,他都跟我讲了讲。他讲,林承之跟杨兆忠之女订了亲,如今也站到了他这边。我盯着这一行字,只觉得连呼吸都溺住,不自觉,将纸都揉皱。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惊小怪。从第一次见到林承之起,他跟杨兆忠的关系便往这上面靠,榜下捉婿,才子佳人,这样简单的戏码,只我一个人看不透。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我左臂中了一箭,躺在帐中养伤,伤口受染,发了高烧,梦里面又见到他。挥之不去,书院崇礼殿外,他站在一棵树下,拿着一卷书,笑着看我。画面一转,黄沙灌满我的口鼻,我从地里面爬起来,拿着剑往一路向东走,见到他穿着一身喜服,转过头,看我一眼,消失不见。我追着过去,到了他的喜宴之上。众人言笑举杯,锣鼓喧天,满目艳红,我心中如沸火狂灌,身体木偶一样端坐在桌边,动弹不了分毫。我从梦魇中醒过来,帐中只有晏载一人守在我身边,他用很复杂的目光的看着我。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密汗,渐渐找回神,问:“本王……梦中,有说什么吗?”我口干舌燥,讲出来的声音也哑得可怕。晏载欲言又止,最终低下头看着我握住他的手腕,“殿下只一个劲叫末将,别走。”“……”我倏然将手抽回来,心里松了又提,提了又松,脑中一阵翻江倒海,“你,切莫误会。”晏载用更复杂的目光看着我:“末将知道,殿下叫的是别人。”他说着这个“别人”,我一时之间又头疼了。不敢多问。越问其中误会恐怕越大。后来我意外得知了他心中的别人是谁。就在退敌之后,等待朝廷命令的这段时间,又来了给我的信,他亲自送过来,邀功一样递到我面前。“殿下,这是安王的信。”挤眉弄眼说完,还没有等本王说什么,晏载就轻手轻脚地给我关上了门,一阵烟儿一样消失在我面前。我想将他捉回来将这件事情说清楚,但贺栎山第一次给我来信,心中好奇更多,坐在桌前将信拆开。里面只有一页纸,折了三次,不像从前他的风格。有的没有的,都要在信上写,洋洋洒洒一大堆,吃了什么,见了谁,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他就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洒脱得很。纸上大部分都是空白,只有中间写了两个字。——“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