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靠着石墙的艾瑞克沉声道。
“原本计划一切正常进行——你与法夫纳对峙拖延时间,芙莱达使用魔法制造混乱,而瑞根找机会解除我的束缚,再由假装失去战斗力的我出其不意地给法夫纳最后一击。”
他的声音顿了顿。
“本来一切都是正常进行,但不知为何,芙莱达——也就是你们的那个同伴,不知为何将箭矢瞄准了你。”
“在那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她事先预谋好的,整座宫殿的承重柱都在那一击下倒塌了,然后我和瑞根将昏迷的你带到这里避难。”
“不如说,现在的你还能活着实在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
疼痛,意识到疼痛的瞬间,疼痛便如潮水般涌至四肢百骸,灼至五脏六腑。
连呼叫都来不及,过度的疼痛使他什么都思考不成,所有思考都被烤得四下飞溅,所有感觉都集中在疼痛上。
他半身瘫痪了:从右半边的肩膀处一直往下到小腿,完整的骨头嵌进肌肉、不完整的骨粒碎进血管,至于表面的肌肤,则完全被替换成了干巴巴的泥陶,才免于流血休克而死的结局。
哪怕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到,他现在是何等狼狈丑陋的模样。
强行嚼碎了欲要喷薄而出的泪水与哀嚎,伊桑好不容易才在脑海中编织出成型的记忆:
最后一刻,三角符文将大部分烈风偏转了朝向,加之瑞根及时反应过来生成岩壁抵挡住了正面的风压,他才捡回来半条命。
“关键是那个小姑娘射偏了。”艾瑞克补充道,“你只是承受了余波就成了这样子,要是直接被箭矢射中,恐怕连骨架都散了,哈哈。”
哈哈你妹啊,笑你丫笑,皮糙肉厚的骑士……嘶——
“啊,抱歉,以前同伴受伤我总会调侃一下,没有别的恶意。”
状况皆不算良好的三人继续休息了一会儿,而最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芙莱达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在此之前,芙莱达的表现一切正常,即便时常有些脱线,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至于被法夫纳钻空子洗脑的可能性,那更是微乎其微,再强大的洗脑魔法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与暗示,芙莱达仅仅是与法夫纳见了一个照面,哪怕是精神控制魔法也没有这种功效。
回想起芙莱达最后看他的眼神,伊桑终于明白——
说不定,从那个雨夜,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起。
芙莱达就已经开始谋划怎样杀死他。
“人总是虚伪的。”他用连自己都听不出是惆怅还是自嘲的声调喃喃道,“包括我,也包括你。”
眼前仿佛蒙着看不清的雾霭,构想中的可能性尽数崩塌,分岔的小径尽数封锁。
他第一次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他第一次为自己的道路而感到茫然。
他感到生命力在渐渐流逝,泥塑皮肤下的脉搏在一点点减缓,心脏的跳动犹如哮喘患者那般艰难且虚弱。
他已命不久矣。
“对不起,伊桑。”
瑞根的面色难看至极,作为护卫队队长,他认为大部分的责任在他身上。
“我没想到……不,是我太无能了,这一路来都是你做决定才走到了这里,我应该干的什么也没办到,就连芙莱达的背叛也没察觉。”
伊桑并没有因瑞根的自责产生半点的情绪波动,令他新奇的反而是对方头一次称呼他的名字。
就这样死去,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由想,毕竟自己已经努力过了、挣扎过了,他现在已经是死去比活着更轻松的人。
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吗?他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对,是去找人。
至少要找到那个人,即便对方从未见过自己也好,即便对方恐惧自己也好,即便双方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一句招呼也不曾打过也好……
他都想去找到奥黛丽。
为什么要找到她呢?他现在不清楚答案,但一旦见到那个人,他一定会立刻明白。
所以,现在还不能死。
一旦确立了“不能死”这一念头后,伊桑立即明白了剩下的所有行动都要回答“怎么活”。
回想起法夫纳先前“死而复生”的手段,伊桑下定了决心——没有核心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即便是敌人也可以暂时达成合作。
“我还没有写遗书的准备。”他告诉房间里的其余二人,“带我去找法夫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