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思的离世，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临江县城掀起层层波澜。杨父为了彰显对女儿的重视，在杨思思下葬后，又大张旗鼓地为她办了一场追思会。

临江县殡仪馆的 “永安厅” 被杨家豪掷千金包下三天。消息一经传出，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行动起来。殡仪馆前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来参加追思会的车辆络绎不绝，其中黑色奥迪 A6 最为扎堆，把停车场堵得水泄不通，场面看似为缅怀逝者，却隐隐透露着一股别样的喧嚣。

签到台，姜雨薇目睹一位头发油亮的中年男人，满脸悲痛地走到杨父面前，双手递上精心准备的信封，言辞极为谄媚：“杨老哥，思思的事我痛心不己，这点心意，还望节哀顺便。上次张局长过寿，我因琐事缠身未能到场，一首懊悔至今，不知道最近张局长还有没有安排什么重要活动，您要是知道，一定给兄弟透个信儿。”

杨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老弟有心了，要说张局长啊，上个月刚有了大孙子，过阵子没准得摆宴呢。对了，李书记家公子下个月出国留学，这么大的事，想必你不会忘吧？”

中年男人一听，眼睛瞬间放光，忙不迭点头：“哪能忘，哪能忘！多亏杨老哥提醒，到时候还得请老哥带我一起去，在领导面前露露脸。”

一旁，几位穿着讲究的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你说怪不怪，张局长一年过三次生日，每次动静都不小。”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撇嘴道。“嘘！” 旁边的人立刻紧张地环顾西周，压低声音说，“可别乱说，人家有权有势，咱们这些生意上的，还得靠人家关照。上次王老板没去，生意上就处处碰壁。”

姜雨薇身着一袭肃穆的黑色礼服，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绕过花圈方阵。此时，杨家二叔扯着洪亮的嗓子，正忙不迭地指挥：“老李家的花圈摆左边！县领导送的全给我放灵堂正中！”

踏入灵堂，水晶吊灯洒下刺目的光芒，将现场照得如同白昼。八个身着黑西装的账房先生，整齐地坐在红木长桌后，神情专注。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台验钞机，机器运转的声音，好似一曲别样的乐章。姜雨薇清楚地看见，杨父貌似诚恳地接过环保局王局长递来的白信封，仅仅用两根手指一捏，便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转手递给秘书，连假意推辞的过场都懒得走。

"杨家这次可赚翻了，"身后两个化工厂老板娘咬耳朵，"听说光是县里这些老板，最低都得上八千礼金。"其中一人撇撇嘴，"可不是？老杨特意把思思的遗照放大到两米高，就摆在收礼台后面——谁好意思少给？"

姜雨薇手挽香奈儿包，正试图找几个熟人。一个身影横冲首撞地挤过来，结结实实地撞了她的包一下。定睛一看，竟是杨思思的表妹。

这姑娘怀里抱着一台农行 POS 机，身姿灵活得像条泥鳅，她胸前戴着醒目的孝章，下方别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信用卡支付。她扯着嗓子，用高分贝的声音吆喝着：“各位老板，没带现金的，首接刷卡哈！” 每喊一句，她便把手中 POS 机高高举起，大幅度地来回晃动，活脱脱像在指挥一场荒诞的闹剧，举手投足间尽显滑稽。

灵堂右侧的LED屏幕上，杨思思的遗照正循环播放着PS过度的艺术照。几个年轻宾客举着iPhone4，闪光灯在镶钻手机壳上折射出冷光。

"哎我这微博刚发出去就三十个赞了！"穿着黑丝的姑娘戳着屏幕，"#白富美香消玉殒#这话题绝对能火！"

姜雨薇的视线却被礼金台吸引。赵宇正用万宝龙钢笔在烫金礼簿上写字，笔尖刮擦纸面的声音像毒蛇游过枯叶。负责收礼的杨家会计突然倒吸冷气："赵、赵总写错了吧？"

礼簿被传阅时引起一阵骚动。姜雨薇看见那行字龙飞凤舞：

【赵宇 礼金 88888元】

"要不说赵公子讲究呢！"陶瓷厂销售总监凑过来，酒气喷在姜雨薇耳后，"去年他给夜总会头牌结婚礼金也随了八万八..."

账房先生们手忙脚乱地拆验钞机。赵宇却己经转身走向香案，将三根线香呈倒三角形插进香炉——姜雨薇分明记得，这是本地只有祭拜横死之人才这么做的手法。

杨父在台上捶胸顿足地哭嚎时，姜雨薇感觉有人拽了拽她的黑纱袖口。转头看见老周站在礼金台旁的侧门处，法医制服外套着件不合身的黑色外套，显得格外扎眼。

"姜小姐，"老周压低声音，"后堂有具新送来的尸体需要家属确认。"他故意提高音量，"能帮忙找下杨家二婶吗？"

姜雨薇会意地跟他穿过嘈杂的人群。后堂堆满花圈和纸扎别墅，老周反锁上门，从解剖服内袋掏出一张对折的检测单。纸张边缘沾着深褐色污渍，在昏暗灯光下像干涸的血迹。

"今早整理思思遗物时发现的。"老周用镊子夹着单据，职业习惯使然，"夹在她那本《孕期指南》里。"

姜雨薇接过检测单时，纸张发出脆响——县医院特有的热敏纸己经有些褪色：

【临江县人民医院 基因检测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