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之后,热热闹闹的新年庆典结束了。首发免费看书搜:86看书 86kanshu.net官员们返回岗位,书院也重新开学,到了元月二十,见习进阶的孩子们也各回官署军营。元月十八那天,长捷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家宴,为即将前往冰河关的大侄女壮行。韩竹、韩梅都受了邀请,听到消息后的韩琳又买了礼物跟着韩梅一起跑去。新年那次,长捷没说什么,这次看她又拿了不少东西来,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了。他对韩琳说:“若是你们依大都督而居,衣食无忧,我自不与你们客气。但当下你自己辛苦赚钱,实在没必要再如此多的虚礼。”韩琳只是笑,韩竹兄妹又在旁边帮腔,终究还是把一袋东西塞了过去。
长捷的大侄女将妹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说,韩琳近来总往我们这里跑,还那么殷勤……会不会是,看上我们叔叔了。”
做妹妹的先惊了一下,又想了想,低声道:“或许呢。”然后扑嗤一笑:“她长得好美,又识文断字,配得上叔叔。”
“就可惜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叔叔真要嫁给她,怕会被人笑话呢。”
“切,谁敢笑话叔叔,他是大将军呢!我说啊,陈泗人也挺好,女儿家温柔,将来不会欺负叔叔。”
做姐姐的眨了眨眼睛,大约觉得妹子说得有道理,想了想笑道:“哎呀,我听阿竹说,陈泗的姑娘是在家里等着男人托媒提亲的。韩琳她懂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啊。”
“说得对啊,这可不好呢。”
姊妹俩相对看了看,竟然一起叹了口气。这两姊妹从小在祖母建立的“山寨”中长大,纵然当下都在走仕途,心里着实没有什么门第之见,加之又喜欢韩琳,倒真希望她与自己的叔叔能喜结连理。
这对姊妹相差不到两岁,长捷本来想把两人一起送去冰河关,结果妹妹因为“年龄还小”没被同意,只能眼巴巴看着姐姐戎装离家。韩梅见她郁闷,好奇地问为什么那么着急去前线,跟着长捷将军多学几年不好么。小妹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们本来没资格见习的,托了王朝初建的福才有了机会。可谁知道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会停止,年年都有传说要恢复旧制,每听到一次我们就害怕许久。这样的情景,自然是越早结习越好,正式授了阶就什么都不怕了。”
韩梅又问要是真的停了怎么办,两姊妹撇撇嘴:“还能怎么办,到军中当个小卒,一刀一枪争个功名出来呗。”
韩梅眨眨眼睛忽然叫了一声:“哎呀,那我阿爹他们那种是不是也很快就会没有的。”
“那只是官府临时用人,更长不了,反正,等不到你成年。倘若运气好,赶在停止之前得个位阶,哪怕十阶,就算踏进这个门槛了。”
“阿梅你是读书人,倘若能进官学,成绩出色的便能被举荐入仕。”
做妹妹的冷笑一声:“说是这么说,不过寒门子弟有几个能以才获选。倒还不如我们,只要有战事,就有发迹的希望。”
韩梅点点头,心想:“还好阿兄也是走武途的。”
韩琳在年后被调到集庆,还派了个市场上巡察管事的小差事。她自觉幸运,其实乃石两个原因,一个自是她自己能干,诗书礼乐无一不通,在扶风放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了;其次其实是管理他们这些临时征召人员的发现她这一家子与西营大将军长捷交往甚密,有意识的优待了。紫媛听到消息欢喜地说:“哎呀呀,赶到你两位阿兄前头去了,真是了不起。”韩琳低头道:“不过因为是女儿身,得了便宜。”韩玖串门的时候将此事告诉了挽春,后者也惊喜交加,非要请大家好好吃顿饭来替韩琳庆祝。挽春此时已有了四个月身孕,她那夫婿欢喜得都忘了羞涩,不管她到哪里都要跟着,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初嫁时那般满是恋慕。紫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挽春,自问起她家中生意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是:“还算好,终究是婆母当年打下了好底子,客人们还是相信我们家东西的品质。”她那夫婿笑道:“全赖娘子能干,当下生意越来越好了,就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帮手。”挽春解释说自家店里想要找几个年龄在十五六岁识文断字的女孩儿回来,在店里跟着各级掌柜做几年,等到能独挡一面了便可以把各地的分号重新开起来。挽春笑着说:“这丝绸,我听说是益郡、鸣凤一带的最好。天下太平了,我想过两年到内地去跑几趟,找到好的货源,现在的货实在是太贵了,赚不到多少。”她家的商号衰败主要是因为无人主事,去年挽春出了个主意,到陈泗来人里找曾在商行做过掌柜的,还真找到了两名,都是四十多岁的,正苦于自己是男儿在这里使不出劲,得到这个机会感恩戴德,两人一番努力下商行顿时欣欣向荣起来。但要说再在陈泗人里找“接班人”却不容易,从长久计,要培养的当然是女孩儿,可陈泗人中有几个女孩儿识文断字?偶然遇到那么一两个,都出自书本网、官宦家庭,宁可为奴不入商门。扶风本地最缺读书人,折腾了半年也只勉强挑了两个。
韩玖忽然道:“我到你们家做事吧。”
此言一出,惊了满座。
她缓缓道:“我想了很久了,如阿兄、阿姊那样,走仕途,我真没这个本事。在这
里,女儿家长大了总要有份自己的差事,养家糊口,将来娶夫生子。虽然读书我不怎么在行,可术算之类的我却是一学就会。挽春如果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学做生意吧。”
挽春哪里敢接口,求助的望向紫媛。
紫媛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也不急在一刻半刻的,等你两位兄长回来商量了再定。”
韩玖笑笑。
挽春忙道:“对啊,等大爷、二爷回来再说。商人终究是低贱的,二姑娘你官宦世家的人,犯不着啊。”
韩玖这个念头,家里没什么人看好,回去后默契的谁也不提。韩琳新接的差事,万事都要学,格外勤奋。她这份差事其实就是巡视商街,定点开市、定点闭市,另外看看可有欺行霸市之类的行为。除了难免日晒吹风,倒比之前抄抄写写省力,钱也多了不少。这日她在市场上巡查了一遍,忽然听到有骚动之声,赶过去一看竟是两人争执不下打了起来,慌忙去叫衙役来阻止。没一会儿巡街的衙役赶到,还真赶上了,原来那两人打了一会儿,落下风的那个居然掏出一把刀捅了过去。差役赶来正好抓人救伤者,稳定市场。在差役赶来之前,就已经有路人上去阻拦,其中一个女子还夺了凶嫌的刀。待到稳定后,衙役带队的和韩琳一起过去致谢,定睛一看都叫了出来:“校尉!”仗义援手的是西营的一名校尉,与韩琳也认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衙役自不敢提她,接了伤人的那把刀后离去。那校尉犹自感慨道:“真是一把好刀,不知哪里买来的。”如此嘀咕了一句一拍手,对韩琳道:“改日再聊,我要去衙门再把那把刀拿出来看看。民间怎有这样好做工的刀具,我看都不亚于军械的工艺了!”
那校尉官果然去衙门看刀,越看越欣赏,一定要拿回去给自家将军看看。好在这桩官司人证物证齐全,伤者其实伤的也不重,当堂宣判完毕,这把刀也就没用了,随便她拿走。长捷看到也是大惊,连连称赞工艺精良,民间从未见到过,立刻让人去问那犯人到底从何处购来,又派人去实地寻找,如此这般又是后话。
上元一过,韩庭秋几人也就在瑶州开始抄抄写写的日子了。瑶州这次发现的前朝书籍、公文、档案等非常之多,且不乏珍本孤本,最珍贵的当然是一大批档案,记载了文成中叶开始瑶州地区的法律、祭奠、礼仪等。安靖经历了数百年异族入侵、群雄割据之后,文成以及之前那些古老王朝的文化积累散失惨重,对新兴的清渺而言,这些文档远比一库金银珠宝更为可贵。
最先发现景晴委托他们查找信息的是韩庭幕,他按照景晴的嘱咐抄录全文,记录了出处名字、存档的卷号以及新抄录的库号卷号等信息。但在如何交给景晴上两人都犯难了,景晴吩咐得很清楚“面交”,不过两人看当前的工作量没有一个多月是结束不了的。庭幕半开玩笑说:“我看她此时还在瑶州境内,你请几天假追过去罢了。”庭秋冷哼了一声:“得了吧,人家千里驹骑着,我两条腿跑,赶过去人早不知道回哪里去了。”顿了顿又道:“她若急着用,自会再派人过来。否则就等到我们结束了差事回到集庆后‘面呈’。”
果然,没几天两人就在承平再一次见到了景晴。庭幕去给妻、妹买承平产的胭脂水粉,拉着庭秋作陪,买好东西返回路上遇到了刚刚进城的西山景晴。听到一声叫的时候,庭幕仍不住想“果然阿兄和她有缘份,到哪儿都能偶遇。”景晴显然心情很好,见了他们连声道:“快,跟我走,今儿算你们遇上了!”两人还有些莫名,与她同来的一个男子已经向庭秋伸手,示意他同骑,后面一个侍卫也过来带上了庭幕。没一会儿到了驿馆,两人才知道与她同来的男子便是燕飞的夫婿问书。
问书常年居住在邵州,当下是前来探亲的。景晴的故乡孟郡产一种细鳞鱼,味道十分鲜美,是景晴的大爱。当初在邵州时两边相距不太远,又都是平坦大道,每年总会让孟地送来几斤,自从去了扶风却再没吃过。问书前来探亲时到孟郡去了趟,正好在那里听说景晴近日在瑶州,就去买了两斤鱼装在罐子里养着,一路紧赶慢赶,还真给他赶上了。两人在距离承平十来里的地方遇到,景晴听说带了细鳞鱼顿时眉开眼笑,急着进城找地方做了解馋。
驿馆自有厨房,景晴又让人去请来那个擅做中州菜的妇人,一门心思等着吃鱼。庭秋几个见她一脸等吃的欢喜,全然没有平日杀伐决断的大都督气势,到显现出十来年前的小女儿娇态,心下觉得有趣。问书从厨房那里过来,脸上带了惋惜叹了口气道:“只剩下一半能用了。”
“山高水远的,还能留下一半就很好了。亏得你有这个心意,只可惜燕飞不在这里。”
问书笑笑:“等送到集庆,怕是一成都留不下,只能说她没这口福。”
景晴笑道:“她这会儿还不在集庆,在秦州。你也不忙赶路,等两日与我一同回集庆。我们到了,燕飞还未必到家。”
问书应了一声,这边庭幕忽然道:“这位……你不是北庭那个茶楼的掌柜?”
问书笑道:“韩二爷好记性,当初与娘子寄身珑北,的确开过一个
茶楼营生。还承蒙二爷光顾过好几回。”
“你那茶楼距离阿兄的府邸不远,又颇有些雅韵。”
“我是伴着七娘长大的侍卫,自不能远离主人。茶楼迎四面客,也方便同伴们相聚议事。”说着看了一眼景晴,笑道:“七娘也时常过来,只是不走外间,你们遇不着。”
景晴见兄弟俩都有些迷惑,补充道:“我族中排行第七,王府里亲熟的人常以‘七娘’称呼。我们这里,贵家女子服礼前后有游历四方的习俗,他和燕飞几个都是陪着我一同远行的,只是游历未完就遭遇国难家仇,原本的一年行走成了五年漂泊,所以他们叫我‘七娘子’叫惯了。”
庭秋忽然道:“还有一件事,我疑惑了很久,一并问了吧。你到北庭后没多久,家中还买下过一个女孩儿,后来嫁给了账房的儿子,也是差不多时间消失的……”
庭幕插道:“这事不相干吧,那丫头不是说是离散的富家千金,后来不还派家人来将他们父子接去享福了么?”
问书哈哈大笑:“那姑娘是书童,卖女的妇人却是她亲娘,也是七娘的乳母。”顿了顿看景晴并无阻拦的意思,又道:“我们这些人中,沁玉这丫头最是聪慧胆大,是她第一个发现七娘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找到了人。她娘怎么都不放心七娘一人在你们府中,就将女儿送了进去。”
“那派来的家人……”
“就是沁玉派去的。她啊,成就可比我家夫人大多了,当下是北都和亲王幕下的司寇。你府中那账房先生——元家父子都在北都过着呼奴换婢的好日子。前些日子书信里,沁玉说她已向春官提请开家立系,看来不久后还能给元小郎君挣个诰命。”
庭幕听得目瞪口呆,心想当初那丫头丢下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跑了的时候,元账房还天天骂他儿子色迷心窍,非要娶丫头,最后却是这般传奇故事。庭秋忍不住白了弟弟一眼,心想你们夫妻干的好事,让家里潜进来那么多人,幸好他们对韩家没有恶意,不然天知道有什么后果。这个表情落在景晴眼里,禁不住莞尔。这个时候细鳞鱼也做好了,一群人也就停了话头,专心品尝美味去了。
孟郡产的细鳞鱼果然美味至极,莫说想念了许久的景晴,就连第一次尝到的韩家兄弟都恨不得把鱼骨头都嚼碎了吃下去。问书自不会和他们抢,象征性的尝了两筷子喝了点鱼汤,待到景晴吃完放下碗,看她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忍不住笑道:“哎哎,这个贪吃样子,哪还象朝廷的镇边大都督。”
“大都督又怎得?哪怕是皇帝陛下,那也是要吃喝的。更何况,这还有我思乡之情。”
问书与她又相互对答说笑了几句,两人交谈时神色从容,全无主仆之间的严肃。庭幕在集庆时从妻子那里多次听到过问书的事,自然都是从燕飞那里听来的。在燕飞等人口中,这位扶风乡师的夫婿温柔贤惠,堪称人夫典范。想象中便觉得他必是个眉目如画,娇柔害羞之人。待见到真人着实吃了一惊,问书身材挺拔,眉如刀裁,乃是个英气逼人的男子。韩庭秋已经当得起“英挺”二字,可与他一比,便要说“俊秀”了。
没一会儿,问书说要去整理东西就告退了,庭幕本也想走,却被庭秋一个眼神留住。景晴看着他们笑道:“看样子,我拜托之事有了结果?”
庭秋看了庭幕一眼:“让庭幕说吧,他找到的。”
韩庭幕将抄录档案时候找到的信息说了一遍,又说所有内容他都抄录了,就放在房中,等下取来。景晴点头道:“多谢。”旋即一笑:“亏了此信息,解了我心头一个大疑惑。”庭幕笑笑不语,韩庭秋却望着她缓缓道:“藏叶于林,可是其意?”换来景晴嫣然。
说完这几句话,庭幕说是回去取抄录的东西,庭秋也起身告辞却被留下。庭幕看了他一眼,自行退出,到了外头一眼看到问书,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谈得投机就一路说着往自己住处走。
房内,景晴依然没有唤入随从,见庭幕离开了,笑吟吟的移坐到庭秋身边,柔声道:“刚刚,问书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庭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一直到刚才,我都还以为当年在我身边的女孩儿是遭逢变故,与家人离散的孤苦无依。没想到从开始起就内有伏兵,外有应援。其实也就是我们韩家上下是一群傻子。”
景晴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他的手臂,缓缓道:“他们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的命就是他们的命,他们自不能远离。哪有什么伏兵应援,说的好像我们要对你图谋不轨一样。”
庭秋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扭身对着她,苦笑道:“我总觉得,当年我和你在一起的种种,怕都是被你们当笑话来说的吧。”
“这些事,我可没和人提过。亲近如燕飞、问书都是不知道的;沁玉看在眼里,可她不会乱说。”
“哦……”
听他声音里还带了不信,景晴扑哧一笑,望着他的眼睛道:“两情相悦的事情,我做什么要见人就说,又怎么会拿来当笑话呢?”
韩庭秋与她在北庭相伴三年,在集庆重逢一年,
还是第一次明明白白的从她口中听到“两情相悦”四个字。在这之前他虽然下定决心“要重新赢回美人”,可总摆脱不了“一厢情愿”的疑虑,听到这几个字,顿时心神摇荡。再看景晴也是目光迷离,颊带红晕,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眼见又是一场旖旎缠绵,偏在这时听到问书的声音传来,说韩庭幕求见。两人匆忙分开,对看了一眼都禁不住笑了起来,心想“把这事彻底忘了。”等庭幕呈上抄录的册页,三人又闲聊几句,之前的浪漫旖旎情调消失殆尽,没一会儿两兄弟告辞。景晴起身送客,又道:“我还要在此停留两日,庭秋明日晚间过来找我,有事相商。”
庭幕哪知道自己无意中破坏了那两人的良辰美景,脑子里都是刚才和问书的往事追忆。一出门便道:“七年前忽然有人来接元账房父子,我还觉得这事太蹊跷,深恐他们被骗白白担心了好些日子。还是阿媛说得对,他们两个也不值当什么人费心力来设局。不过,真没想到他们早早的到了此间,还过上了富贵日子。问书说,他们两个来到此间竟也没什么不习惯。元家的那小子,据说还是出了名的贤惠又能干。”
“元账房除了贪小好偷懒,在管帐上是一把好手。他那儿子将他的本事学的青出于蓝,拿来当主夫当家又有什么难的?”顿了顿道:“我倒是好奇,沁玉派来的人是怎么说服元账房毫不犹豫地带着儿子放下一切的跟他们走。那时扶风还在庐裘之手,一路穿行,走的不是一般的辛苦吧。”
庭幕哈哈笑道:“来接人的‘家丁’穿的精致,还拿了两锭黄金说是给元帐房‘路上零花’。我当时就因着此事不安,既来接人,路上还需要花费什么?现在是明白了,抱着这两锭黄金,莫说穿越边关,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元帐房都不会眨眨眼睛。”
两人都觉得这是件趣事,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的正热闹,忽然听到喊他们的声音,抬眼望去,见玉舟站在廊下望着他们两的神情里满是探究。庭幕暗叫一声“麻烦了”,看了一眼庭秋,见他正微微皱眉,显然与自己一个念头。果然,玉舟走上来便道:“你们两个去哪里了?今日大都督宿于此,你们……你们怎从她住的地方过来。”两兄弟还没开口,他又道:“上一次大都督在此的时候庭秋也消失了大半夜,有人说见到来找你的是大都督身边的人。你们……”
庭秋上前一步,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玉舟看着他们的神色更疑惑,还是点了点头,带着两人进自己的房间。
庭秋正色道:“其实,我们与西山家的许多人,比如刚刚和庭幕一起过来的那位问书是旧识,仅此而已。”
庭幕点头补充道:“当下故友重逢,有时候在一起说两句闲话罢了。”
玉舟神色刚刚平和下来,忽然又跳起来道:“你们是陈泗人,出自官宦富贵之家。我们大都督……难道那时便是在你们家?”
庭秋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此事可大可小,但盼你莫要张扬。”
玉舟一下子跌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缠声道:“天啊,这样的事就是让我张扬我也不敢啊……”
当日两兄弟花了些精力才让玉舟平静下来,他倒也不愧是多年的官员,第二天早上再见已经神色如常,与他们说话之时也宛如过往。傍晚,庭秋如约而至。景晴这日回来得早,已经在房中等他,见到时笑意盈盈。
这次重逢后,除了地位变更所带来的变化,庭秋感受最强烈的就是景晴变得爱笑了,不复他记忆中那个不时显露出一点忧伤的女儿印象。有一次,庭秋曾玩笑说“从来官员讲究的都是‘不怒而威’,更何况你还是带兵的大将,却怎得总是神色和缓,笑容隐含。”她想了想道:“或许过去八九年里常时伴驾,被皇帝的举止影响了。”他这才知道,原来重新统一了安靖的清渺开国皇帝竟然是一个喜好笑语之人。
景晴已经让人准备好晚餐,依然是请了那家擅作中州菜的妇人来做的,虽然没有前一日细鳞鱼那样的美味,但所用食材皆上品,做的自是美味无比。庭秋吃了一阵子,点点菜品笑道:“在集庆的时候常听人说西山大都督在邵庆时过的奢华,看到这两天的吃用才让人相信。”
“切,这是变着法子说我在集庆没让你们吃好么?”
“集庆也不是没有好的食材啊……但是大都督府的每一次宴请,和平民百姓家比起来那当然是珍馔,可和今天比起来……”他故意拖长了音,化作一笑。
景晴忽然叹了口气:“集庆那里的确不缺少珍稀食材,只不过那些东西都是深山、寒潭、荒原里千辛万苦才能得来的。你不知道,前两任扶风大都督若论打仗也都不差,却全然不懂惜民,把当年收复之时百姓夹道欢呼的扶风治理的民怨沸腾、民变频发。皇帝派我来此是寄予厚望的,所以,我哪里不馋那些东西,就怕吃上了瘾,上行下效,依然是扰民。扶风百姓待兴,实在不希望百姓们为了官员们一口的欢喜荒废生计。”说到这里看一眼庭秋,嫣然道:“你不用拿这种神色看我。这些道理虽然从启蒙时就开始学,可要孟国不出事,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放在心上。
”
“曾经百姓生活,方解其中艰难?”
“不——应该说,这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和从祖上手中得来的江山,感受是全然不同的。亲手打下来,才真正知道江山得来不易,才懂得惜民。庭秋你……若没经历过这一年多,怕也没想过自己能把银钱用到那般精细吧?”
庭秋没想到这个例子举到了自己身上,只能讪讪一笑,专心吃饭。
待到用完餐喝过暖汤,庭秋端坐正色道:“昨日说有事相商,总不会就让我来抱个口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