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赖在京野本宅里十天,这十天里,京野初级埋头处理文件和论文,松田阵平把本宅的武器统统拆解了一遍,甚至还对她论文里的机械数据做出了一番有效的评头论足,他们坐在门廊前,把脚悬在院子的草植上晒太阳。
京野初江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拿一支笔挠他的后腰,然后看着骤然惊醒蜷缩的他笑起来,到了这个时候,松田阵平就会一跃而起想要报复,却总是不慎打翻茶杯。
但大多时候,松田阵平都会在日将落时才醒来,而他的指尖一定缠着一缕京野初江的头发——因为她也伏下来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喜欢把头靠在松田阵平的头边,好像找到了一处可以安歇的枝头。
他们不擅长谈论这些,午后的阳光、琐碎的温暖、不慎洒在桌角的饼干屑,但是她们在学习去做这些事情,学习在没有谋杀和死斗的世界中生活。
松田阵平就是在这段日子里发现京野初江的睡眠与常人完全相悖的。她的睡眠与其说是一种休眠,不如说是一种潜意识的律动。
他最早意识到端倪,是在第二天的下午,松田阵平仅仅挪动手指,京野初江就睁开了眼睛。她对这仅仅拨扰空气片刻的挪动异常敏感,却承认了自己的确已经入睡,同样的情况发生到第三次,松田阵平决定和她谈谈。
其实他知道答案。从京野初江的父亲死后,四年里,她在危敌环伺的家族中改变自己,隐蔽心迹,每分每秒地面对可能会死亡的命运,用筹谋和不间断的思考面对每一丝变动,以一己之力骗过了整个世界,将没人以为可以实现的愿景变作了现实,与其说她的睡眠出了问题,不如说她的心智在抵抗会夺去自我意识的睡眠。
“那怎么办呢?”她俯在他的肩头,轻轻问他,“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
他收拢了自己的手臂,好让她把脑袋安稳地靠下来,松田阵平半抬着头,凝视窗棂外那株红枫的枝叶。
“没关系,”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有很长的时间。”
于是,第十天,所有的文件、会议、面谈被全部扔下,他们带了烟和墨镜坐上那辆丰田,沿着海滨国道启程回神奈川,那终于是一个晴日,阳光毫不吝啬地抚过他们的每一寸灵魂,海的波纹是碧蓝色的,一望无际,蔓延向生命所无法抵达的远方,没有雨雾和愁云,没有轰隆的雷鸣和拍打沙岸的猛浪,他们可以坐在沙滩上被海风一遍遍地拂过发梢,看渔船在远处进出,看人们带着冲浪板沉浮在光点和波浪之间,然后抚摸对方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
他们可以就这样坐一个下午,缓慢地放空所有的思绪,京野初江忘记所有查看讯息的冲动,只是把自己的脸庞交到他的怀里,很多个瞬间,京野初江都会喃喃:“好想死在这里。”而嘴里叼着烟的松田阵平则会回答她:“真不吉利,但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