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我,看星星
后排的四个人正仰天呼呼大睡,林言怕胡遇无聊,陪着他聊天,没一会儿也开始昏昏沈沈,胡遇腾出一只手握了握她的,说:“你睡会儿。”
林言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睁开,从包里抽出一个口香糖,剥了包装递过去,胡遇微微俯下身含进去,擡头冲她一笑。
林言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这会儿即便坐在密闭的车厢里,她都能闻到老家特有的味道——破败味。
这条路是通往村镇的最后一条平直大路,等过了这段,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地上时不时还有鸡鸭落下的生化武器。她离开了半年,再回来时竟觉恍如隔世,住了九年的地方陌生到令人茫然。
许以宁望着窗外,感觉变天了:“我突然觉得lv包包它不香了。”
张易枫是地道的城里少爷,自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荒凉的地皮,不禁怀疑人生,抓着椅背凑上前问:“言言啊,你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的?”
林言点头,馀安有一说一:“是稍微破了点,不过还挺原生态的。”
“我也觉得!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也差不多这样,可以下河抓鱼钓龙虾什么的。”宋繁星罕见地主动开口。
许以宁:“不得了,这地方把小宋的口吃都治好了。”
“……我丶我本来就不丶不是。”
瞧!多么有力的一句反驳啊。
林言看了胡遇一眼,对方没什么表情,她说道:“就当是知青上山下乡吧。”
几番颠簸后,车停稳在村口的超市前。
张易枫和许以宁捂着胸口缓解呕吐感,在半信半疑间迈下步子,馀安和宋繁星也下了车。林言看向胡遇,问:“开累了吧?”
胡遇伸了个懒腰:“有点,这车开着不舒服,人多没办法。”
他看向四周,本来这天气就够闷的了,还来到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多看一眼都不舒服。胡遇直接说:“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你要是早点来见我多好。”
林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感动了两秒,然而接下去的几分钟里,她都在为自己的感动而懊悔。
三个哇哇大叫的人里,胡遇叫的最大声。
“操!为什么这么多鸡屎?我还穿了双白鞋子。”
“呜呜呜呜呜,干的湿的都有,有些像是新鲜出炉的。”
“许以宁你能别说的那么形象么?恶心死我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没素质的生物?能不能学学小猫小狗!”
“我不行了我受不了这委屈……”
“我要回家!!!空调冰棍大西瓜!!”
“……”
吉祥三宝瘫在车边寸步难行,林言在一步开外解释说:“估计是家里没人住,都把鸡鸭赶到这里来了,以前很干净的。”
张易枫:“谁管以前干不干净啊,我现在怎么办,好恶心啊。”
许以宁:“馀安你把我背过去吧求求了。”
胡遇:“你们别挤我啊卧槽,老子要踩到屎了。”
林言懒得跟这三个人废话,冷笑一声拿出钥匙,“嘎吱”转了两圈,凭一己之力擡起卷帘门。光随着动静直射进来,灰尘飘到空中,飞飞扬扬,吉祥三宝跳芭蕾似的进了屋,又瞬间跳出来,捂着嘴咳嗽。
这三位铁定指望不上了,林言对馀安和宋繁星说:“帮我打扫一下吧?”
趁着打扫的间隙,吉祥三宝又是一番争吵,最后迫于男人尊严,胡遇和张易枫只好牺牲了自己,让许以宁躲回车里,俩人则垫着脚尖把行李搬去隔壁的宾馆。
宾馆开在村头,供经过的外来人住宿,就五个小包间,看着破旧,但很整洁干净,至少没被生化武器污染。女主人姓周,面相温柔慈祥,胡遇和张易枫进屋时,周阿姨眼前一亮,热情地招待:“小夥子要住宿吗?”
“对对对,阿姨帮忙开三间房。”张易枫说道。
“你们几位?”
胡遇擦了擦头上的汗:“六个,四男两女,我们是隔壁超市那小姑娘的朋友。”
周阿姨眼睛亮得都快烧起来了,急忙问道:“是言言吗?你们是言言的朋友?她回来啦!”
隔壁超市那小姑娘正弯着腰打扫卫生。空间小,有隔层,热得人心慌慌的,才几分钟的时间,三人就满头大汗。馀安有些受不住,问道:“言言,我们不是住宾馆么,这里还要打扫?”
林言擦完空空如也的货架,起身时眼前一片黑,头昏眼花地答:“难得回来一次,打扫一下吧。你们歇一歇,我马上好。”
宋繁星立刻道:“我不累,我帮你,馀安哥你休息吧。”
风度翩翩的馀安怎么好意思停手呢,用t恤抹了把头上的汗,继续吭哧吭哧做苦力。
每一次离开再回来,都是遥遥无期。这间小屋子是蒋厉楠当年用全部积蓄盘的,半年前胡跃天给买了下来,写上了林言的名字。当时胡跃天说:“你别看这地方现在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它连着省道,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政府相中了。”
这房子是胡跃天给她们母女的第一道保障。
虽然不大不漂亮,住着也很不舒服,却是属于她的,林言贪恋这种属于感,她拥有的东西很少,所以格外珍惜。
馀安撑了没多久便逃之夭夭,和吉祥三宝一起在宾馆的空调下乘凉,压抑的空间里只有林言和宋繁星两人。林言站在凳子上,踮着脚熟门熟路地拆了空调的叶子,说:“还是你靠得住。”
宋繁星光着膀子憨憨的笑了两声:“我比较扛热!小时候家里都没空调,电扇吹大的。”
林言:“放假前我去了一躺办公室,鸥姐和年级主任都在表扬你。”
一学期的功夫,宋繁星从班级倒数第二跃到了三十几名,老师们都夸他开了窍。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因为你教得好。林言,我觉得你很适合当老师。”
林言说:“当老师确实是我的梦想。”
“可你不是要考北大吗?北大出来当老师,不可惜么?”
“有什么可惜的,人民教师是很崇高的职业。”把空调叶子装回去,林言低头,“如果不当老师,就努力成为一名作家。好了!就这样吧,你帮我去隔壁拿一节电池好吗?就在门口的桌上。”
宋繁星人没动,擡着头:“我相信你,不管你想做什么,一定都可以做到!”
他的语气很坚定,林言不由笑着调侃:“你现在都会哄人了,跟他们学坏啦。”
“我丶我没哄你,我说实话。”宋繁星强调一下,风似的下楼去了。正撞上迎面而来的几个人,脚步一顿。胡遇大声喊住欲有动作的宋繁星:“等等!你脱衣服干嘛?”
宋繁星挪着小碎步溜到桌前:“我丶我热。”
“谁不热啊?就你耐不住,热也不许脱!成何体统!”乘凉到现在的胡某人蛮不讲理地训斥,
宋繁星拿完东西小声嘀咕:“在空调底下我也耐得住。”
胡遇竖起耳朵:“你说什么?”
宋繁星烟似的飘走了。
周阿姨再见到林言时,表情可以用喜极而泣来形容,她捧着林言的脸翻来转去,最后含着泪光说:“油水好,胖了!”
她下厨烧了一桌好菜,其馀人把货架搬开,小小的四方桌上挤满了人,一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饭硬是吃出了团圆饭的味道。周阿姨给林言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感叹道:“你家小超市头一回这么热闹,只可惜丞丞他爸不在,见不到咯。”
丞丞是周阿姨的儿子,今年14岁,爸爸常年在外务工,一年只回来两三趟。蒋厉楠和林言还没搬走的时候,两家人常常并着过节吃饭。
半年时光,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