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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有危机感的小季郎君

第61章 第61章 有危机感的小季郎君

云溪山的日子总是格外宁静, 仿佛京城中的所有风雨都与此无关。

二层的小楼甚至不见金碧辉煌之色,建筑是粉白墙青黛瓦,沿边一色水墨砖石竹篱笆, 小楼静静立在竹林簇拥中,廊下一整排菊花名品一色用土定陶盆养着,迎着寒风傲然怒放, 在一片清幽绿色中格外鲜妍喜人。

颜色也是浓艳与清雅搭配得宜,或许问真前阵子在万寿山箭杀霜满天的消息传了出来, 今日布置的菊花中霜满天居多,聚成一堆紫云。

问真莞尔, “你有心了。”

曲眉见她当真喜欢, 便忍不住笑了, 打起帘子请她往屋内走, 消息一传过来, 这边小楼便开始烧炭烘屋子, 几日下来, 竹楼内温暖如春, 打起帘子铺面是一股暖香,因为是提前准备, 便只燃了不会出错的沈水香。

曲眉就是有将任何地方都打造成问真的安乐窝的本事。

因为天寒, 小竹楼里适当点缀着一些颜色艳丽的绵帘, 不过大体还是以清雅为主, 问真简单休息一番,准备陪明瑞明苓和问星一起吃晚饭。

照顾问星的身子, 晚膳摆在问星屋里,从竹楼这边出去,距离不算很远, 入目满眼苍翠,还有长青的松柏冬青,一点初冬的寂寥也被浓绿打破。

问真打算步行过去,沿路欣赏这些翠色也是一种放松,她说出来泡汤泉,就真是放松的,将所有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嗅着凛冽清新的空气慢慢往出走。

走出竹林,看到倚在竹林边缘的小巧院落,她才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忘记季蘅了!

正想着时,季蘅从院里推门出来,见到她的一瞬间,眼中顿时绽出极亮的光彩,惊喜之中满面生光不外如是,修竹嘉木之间,他是一段格外鲜艳的颜色,代表生机勃勃的明亮。

如在万寿山上那日一样,问真本能地心快跳一瞬,升起一种名为“想要拥有”的欲望。

季蘅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并微微施礼,“娘子。”

罪过罪过。

人在面前,饶是“铁石心肠”的问真,也终于为自己的遗忘感到有些歉疚。

但与问星她们吃晚饭也是早答应好的,尤其明瑞明苓两个小的,乍然换了地方,虽然是重回故地,但还是需要好生安慰一番的。

被美色冲昏一下的问真重拾理智,笑着道:“何必多礼?”

她心里思忖着安排,见季蘅披着一件素色斗篷,像是要在外走走的样子,便道:“你可以在园中随意逛逛,这座山也是我的,你若有兴趣,告诉秦风一生,叫他安排个人陪你去逛。”

季蘅抱着出人意料的勇气打直球,“我以为娘子会与我同游。”

自认是个爽快人的问真楞了一下,看着一想以内敛腼腆示人的季蘅,难得有几分惊讶。

但季蘅愿意主动,她当然不会拆台扫兴,便道:“那你只怕要等两日了,这几日我是离不开的。你就先在园子里随意逛逛——或者明日晚些,她们回完话,我们在竹林中品琴,如何?”

她发出邀约时如此坦诚,没有半点暧昧的意趣,堂堂正正,仿佛只是单纯一般的交往。

但哪位闺中女子,会与外男有这种交往呢?

季蘅虽然打直球,却没想到问真也如此直接,他刚才注意到问真眼中难掩的惊艳与直白的喜爱,才大着胆子邀请,并没想过会得到回应。

冥冥中,他的心脏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牵住,他只能下意识地点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失态,才掩饰般地垂头,“固所愿也。”

“书读得不错。”问真一笑。

季蘅看起来比在江州的时候斯文丶有韬略多了,但细看,还是有一种纯粹的直白。

她语气较之平日还温和一些,叮嘱:“在园中有任何事,只管与院里服侍的妈妈说,有什么想吃的,也只管吩咐便是,无需拘束。你姊姊与十七娘子同住,你过去不大方便,但可以叫婆子请她来与你相聚,或者偶尔过来小住也无妨。”

季蘅被她细细叮嘱,只觉方才慌乱的一颗心如被泡在温水中一般,缓了口气,才轻轻点头,问真吩咐一句,他就点一次。

这会看着又不精明了,有种呆楞楞的可爱。

原本不解的曲眉慢慢垂首,心中似乎略有明悟。

季蘅越是老实,问真越忍不住逗他,撕掉端方循礼的贵女面具,她其实并非什么温柔斯文的无害之人。

她就是很坏,爱逗人。

季蘅后来也意识到问真在逗他,但并不恼,只是抿抿唇,“娘子喜欢我点头听话的样子?”

他这会直白,带着试探的样子,更像一只豹子。

稍微褪去一点细软的绒毛,开始能抵抗一点风雨,试探着学习狩猎的小豹子。

学艺或许不精,直白得过分,但问真很吃这一套。

但她没有直言,只是目光轻轻落在季蘅身上,眼中似乎含着一点笑,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清凌凌如一片月光,远远照在季蘅身上。

她唇角泄出一声轻笑,转身而去。

留下季蘅呆呆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擡起手按住如擂鼓一般的心脏。

一位年轻婢女出现在他身边,微微一福声,“奴婢奉娘子之命,给郎君送一件披风来。娘子说,您的斗篷太单薄了,经不住山风。”

季蘅看去,是一件素面毛里薄绒滚边的披风,颜色素净,但缝的盘银莲花扣,看样式……似乎是娘子的衣服。

披风的款式其实不分男女,但徐问真身边,做得如此精细的衣裳,自然是她的,看样式做法,也是问真的喜好。

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又下意识地楞楞伸手接过。

浅浅的丶熟悉的木质香传向鼻端,季蘅险些捧不住这件披风,宝蕤已经一福身,脚步轻盈地去追赶问真的大部队。

他抱紧披风,站在寒风里也没舍得穿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脸颊滚烫,如烧起来一般。

好一会,他的笑声终于忍不住了。初冬寒夜,季蘅傻乎乎地站在风里笑,迎着冷风吹了许久,直到葛妈妈不放心地出来唤他,他才跟着回到房中吃晚饭。

原本想好的游园,当然也抛诸脑后了。

少年人的隐蔽情感,总是酸甜涩口,患得患失。

得到的一点回应并没能让他心安,反而是更加紧张,辗转反侧,不知所措。望着那件披风,他更加舍不得睡去了。

生怕一睁眼,就再不是今夜的美梦。

竹楼里,问真披着衣裳起来观月,含霜听到动静绕过屏风来看,看到她站在窗边,窗寮打开,她借着月光在案上铺设笔墨。

“天这样冷,不怕经了风。”

含霜轻轻抱怨一句,问真深吸一口寒凉的空气,“左右睡不着,想做幅画。”

又觉得心里燥得很,那种喜欢的东西近在手边,还没有真正得到的感觉。

她手上动作仍然慢条斯理地,先挽好衣袖,才慢慢调理颜料,含霜便披上衣裳守在一边,将问真卧房的琉璃灯一盏盏点起,寒夜里,竹楼二楼散出温暖的灯光,亮如白昼。

窗寮也被合上,偏房的窗轻轻开了一重,问真在生活方面其实很老实听话——含霜虽不絮叨人,也少有激烈的情绪,但她一旦将身体祸害t病倒了,含霜就会双眼含泪地坐在榻前服侍,甚至能够一整日一声不吭,无事时便无声垂泪。

问真哪里经得住这个?只能老老实实地听话了。

这也算是她这位独裁大娘子唯一退让的地方。

问真手上笔墨不停,眉目平和,目光却十分专注。

她没画大幅的人像,只有一丛劲竹在她手下缓缓浮现,竹林青翠,却不显冷意,反而是旭日微斜时,竹林被温暖昏黄的阳光笼罩的氛围。

竹林偏僻处,露着一抹苍青的衣角,隐隐约约是半个背影,耳边霜满天却栩栩如生,有一种别样的灵韵,几乎要脱纸而出。

如同花上霜,比晚霞紫云稍淡,较叶上寒露较浓。

含霜掌着灯,她看着问真专注的目光,清楚此刻无需她侍候茶水,便只点好炉子,静静地侍候在一旁。

问真的身量很高挑,比含霜要高出一个头,她必须稍微仰头才能看到问真的脸,虽然平日她在问真身后从来是低眉垂首的模样,但对问真的神情面容,她实在再熟悉不过。

京城的十几年富贵,云溪山的六七年寒暑,是她们一起走过。

在这座小楼里,她看着问真装扮消沈,演出形如槁木丶心如死灰的意态,虽然心知是假,可想要骗过别人,必须先骗过自己,也包括自己的身体。

所以那时问真的每一点病容,每一点伤心,都不是假的。

她先把自己逼到悬崖峭壁上,叫所有人都深刻相信她对周元承的深情厚谊,她的生不如死。

她才能赢得更多的眷顾与庇佑,真正拥有一条活路。

一条几年后,畅快舒心的活路,而不是哪怕捡回一条命,也是苟延残喘,在缝隙中求生。

白芍在那年掉了自己平生最多的头发,问真受的苦也不少,然而她从没挂在嘴边念叨过。

她这辈子,最不怕疼,只要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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