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疼就叫出来◎
沈卿欢敛去了神色:“是谢谨庭说服你跟来的?”
随后她想起什么一般, 轻笑了一声:“而今在这等穷乡僻壤,再想吃到我做的糕,那可是难于上青天的了。”
“娘娘这话说的, 便是没有糕, 我豁出性命也要护娘娘周全的。”顿了顿, 裴安道,“再者,如何叫秉笔说服我来,这是我自愿的。”
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沈卿欢笑道:“这么说来,算不算我用糕将你给收买了?”
沈卿欢还记得他那日是如何的信誓旦旦,而今也能说是反悔反的飞快。
果然是孩子。
“可是你这晚班贸然前来, 到了流竺, 我该如何向他们的王说起你?”沈卿欢扬了扬柳眉。
她到底是去和亲,断没有和亲带着男人去的道理。
“我算娘娘的嫁妆。”裴安眨着眼眸。
……倒也不是不行。
沈卿欢颔了颔首, 了然道:“那你便算在侍卫中。”
“我是贴身暗卫, 裴暗卫。”裴安大言不惭道。
这边的气氛淡然了些,京城那边却有几分沈寂了。
谢谨庭将那张古琴摆好:“咱家记得,王世德在陛下身边有些年头了。”
李继妄应声:“确实如此, 宫中内帷之事, 陛下还是比较看中王世德的。”
“嗯, 他舌头太长了, 嘴也不干净,这样的人时常冒犯旁人而不自知, 帮陛下清理一下吧。”谢谨庭吩咐道。
他神情极为寻常, 像是在说将渣斗里的废物丢掉。
李继妄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同太子妃出言不逊的, 便是这老阉货。
既然干爹都开了口,这老货的舌头定是留不得了,只是太监没了奉承的舌头,王世德这条路便是走到头了,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裴安随着去,咱家放心,只不过太后贼心不死,不得不提防。”谢谨庭道。
李继妄面色凝重几分:“可太后就算再动什么主意,也动不到干爹这里吧?”
“但她兴许会动太子妃。”谢谨庭眸光冷了下来,绕着指上的玉珠串子。
将军府。
赵兰衔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侍女:“这可是真的?”
“若奴婢有半句虚言,便不得好死。”侍女见她不信,当即跪下发毒誓。
这侍女随着母亲进宫,后太后与母亲商谈要事被屏退,她胜在耳力极好,赵兰衔若有事向来是让她做,若兰总是能带些消息回来。
京城诸多势力盯着将军府已久,便是太后都如此。
她没少将母亲宣去慈宁宫,美其名曰同诰命夫人谈心赏花,实则便是想从母亲下手,让整个将军府为她所用。
赵兰衔静了下来。
若兰说听闻太后同母亲提及和亲一事,此事定然不那么简单,到底来说,太子妃姐姐的事牵扯不到将军府,太后何故突然提起。
当权者的心思弯弯绕绕,却唯独不会说空话。
只怕……
“太后在借此打压将军府,要以太子妃姐姐为前车之鉴。”赵兰衔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道,“不好,姐姐怕是有去无回!”
*
当啷。
一声脆响从马车外响起,像是冷兵器交接,令人浑身一颤。
“裴安!”沈卿欢一惊。
方才裴安同她说笑之时,突然面色微变,可当时周围并未有什么不妥,裴安不敢放松,便要出去看看,谁知方出去了没一会,外面便开始打斗。
可是怎会如此,他们为了走得快些,车马便行了五日,一路上行的亦是边界,但也是官道,而今已至两国边界,想来不日便能看到流竺的官员来接见,照理来说这附近不可能有山匪行凶。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卿欢心中不安,方试探地掀开车帘一角,还不待探头,只听冷箭嗖的一声响,便猛地扎在了脚旁。
沈卿欢身形一僵,那冷箭还差分毫便能扎进她的云头履中。
她缓了一口气,将马车中的一根蜡点燃,烛泪缓缓而下,滴落在她的指上,形成一层薄薄的蜡膜。
“小姐?”桃之和窕儿还沈浸在方才的惊吓中,未曾缓过来,见到她动作,只这般颤声唤道。
沈卿欢不应,只以帕子套在箭尾上,将那柄箭拔出。
箭头的前段带着几分冷绿,像是被人淬上去的剧毒。
她食指的蜡膜上触了些,放在鼻尖闻了闻:“断三更。”
顾名思义,断为断肠,三更,则是时效。
此毒见效极快,人只道,阎王唤你三更死,旁人不敢留五更,可谓封喉之毒。
断三更是尚书府研制出的剧毒,当年祖母尚在,她是个热心肠,又擅制毒,市面上的不少毒都有祖母的手笔,可唯独这断三更是尚书府独有的。
父亲不会被人收买,那这断三更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谢谨庭。
他神通广大,便是子玉哥哥哪样清高的能人志士都落入他的麾下,而今还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
沈卿欢缓慢的吐息着,头脑如今一片纷乱,无法再思考什么。
今日分明是要赶尽杀绝,这么做是谁的手笔,裴辜元,齐讼茗,还是谢谨庭?
齐讼茗没有这么多的本事,裴辜元的人手大都随他北上,而今能这般做的,她想到的只有谢谨庭。
沈卿欢看着手中那枚玉簪子,笑得颇为难看。
她想不到谢谨庭为何这般做,可常人的思想如何能揣摩得透他。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弱,到最后便是□□声都戛然而止,天地间一片死寂。
马车帘被掀开,沈卿欢警惕地抵住舌尖的银针,却见裴安负了伤。
“裴安!”沈卿欢忙扶住少年的肩头。
“嘶……”裴安登时脸色煞白,“娘娘轻些!”
她慌忙撤开手,便见裴安肩头晕开一大片血迹,只是他穿的黑衣,不甚明显,整个车厢弥漫着血腥气。
沈卿欢从行囊里翻出金疮药,道:“衣服脱掉。”
眼前的裴安听闻此言,当即怔在了那处,面上瞬间泛起红晕:“不不不,不用!我自己来!”
像是生怕她不信,裴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用力过猛,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头,被他生生咽下,唇角还是溢出一丝鲜血。
“裴安,生死面前无大事,这箭上有毒,我必须确认你当真无事,”沈卿欢看着他一字一顿,见他犹豫,她又软了几分,“否则这一路没了裴暗卫,我当如何?”
裴安讷讷:“……好。”
原本动作利索的裴安,如今褪个衣衫都磨蹭了几分,最后还是她帮着上手才将上面褪好。
他肩头满是伤痕,丝丝红肉从皮下露出,眼前的少年却未曾哭喊,只红着脸,颇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
“疼就叫出来。”沈卿欢道。
兴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裴安呛咳了一声。
“……”
沈卿欢手下也一顿,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
“所以你知晓方才外面那些人的身份码?”她清了清嗓,道。
提起这个,裴安的注意力成功被她牵走:“那些人手段颇为娴熟,用的东西也是正统的,绝不可能是山匪,背后之人有心安排,显然是想借着娘娘的出事,使流竺国认栽,我倒是觉得,这是宫中之人的手笔。”
宫中之人。
谁能有这样的心机与手段,除了谢谨庭,她着实想不到旁人。
他想借着她扳倒谁,这就是不能言说的计划吗?
“裴安,你说如果我死在这儿,谢谨庭能有什么好处?”沈卿欢摩挲着手中的簪子,轻声道。
少年精瘦的上半身被缠上了一圈圈的白绫,绫罗被殷红的血迹染得斑斑,红白相映宛若红梅落雪。
裴安没有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怔道:“秉笔怎会让娘娘死在这儿,否则我自请来保护娘娘,秉笔是不会同意的。”
他几乎算是秉笔亲手带大的,秉笔怎会因为这等事舍弃他。
“谁知道呢,兴许吧。”沈卿欢笑了笑,终还是将那只簪子重新插回发间。
她脑子乱糟糟的,方才发现的丝丝痕迹,通通使矛头指向了谢谨庭。
天边传来一声嘹亮的鸟叫,一只灰色的鸟羽飘飘荡荡,纷扬落下。
*
是夜,京城街上再无往常般热闹,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生怕沾染上街上的是非。
“干爹,不好了!”李继妄头一次这般大惊失色,不再顾及规矩,将堂玉轩的门推开。
开门后他却楞在了原地,堂玉轩空无一人,唯有一股淡淡的清竹香弥漫。
京城杨府。
杨曙光已久同往常那版,优哉游哉的持着一颗棋子,只不过今日他持的并非黑子,而是白子。
他鲜少持白子,在他看来,白子从来没有黑子顺手,黑子是先发制人,是主动权,而白子却总是被动,唯有在黑子的攻势下明哲保身,才有机会翻盘。
他从来都占据主动权。
手旁一盏茶呈艳红色,宛若醉人的酒酿芳香,却过分甜腻了,总有几分叫人说不上来的怪异之处。
茶盏下压着一张信纸,纸张偏黄,颇厚,像是有几分年头的信纸。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