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法则
举着手电,安室透朝着光束里的那个身影走去。
走近后他才发现,空条雪绪的伤情远比她所表现出来的状态重得多的多。
最明显的当属她肩上的枪伤,已经被本人做了粗糙的紧急处理,撕烂的白衬衫被包扎在她的身上,她咬着衣服其中的一端,在安室透走到身边之前,做好了最后的扎结。
很难想象她是怎样忍痛完成这个动作的。
不过即便如此,那个枪眼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把白色的布料,逐渐染成了红色。
瘦得蝴蝶骨凸起的后背上,遍布着细细碎碎的刮伤,和身上那些被海水冲淡的血渍一起,把本该白皙细腻的皮肤糊得斑驳又难看。
或许是因为寒冷,又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空条雪绪整个人都发抖的厉害。
“空条,你还好吧”
走到了女孩是身边,安室透又询问了一遍。
对方完全不出声理会他,实在是让他难以心安。
至此,安室透也顾不得眼前的身体几乎没有遮挡,他只得亲自上手,检查了雪绪身上的伤。
好在雪绪并不排斥这样的触碰,当然,也可能是单纯没有多馀的力气乱动了而已。
冷得好像已经失了温度的皮肤好似变得刺人,刺痛得不止是掌心与之接触的部分,还有安室透的心。
空条雪绪这样的状态让安室透心慌不已,他甚至有种恍惚感,觉得自己碰到的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检查了几遍雪绪肩上的伤后,安室透解开了那个打得敷衍的绳结。
他用力拉紧撕碎的衬衫,增加包扎时压迫,算是完成了紧急的止血工作。
重新打好结,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快速罩在了女孩的身上。
见空条雪绪依旧是一副眼神涣散得没了焦点的模样,安室透也不再多询问什么了,准备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早些离开此处。
另一边,紧随上司而来的风见裕也总算踩过凹凸不平的石滩,涉过淹没脚腕的海水,跟了过来。
他才想开口唤住自家上司,询问是否有新的指令,话语就被眼前所见给哽了回去——穿着自家上司外套的粉发女孩擡手就往外套主人的脸上招呼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拍得很是无力,甚至都没有打出声响。不过,因为掌心伤口的裂开,倒是把血糊了安室透一脸。
风见裕也: “……”
目睹了这一幕的风见裕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躲开,装作没有看到。
突然被打的安室透当然也懵了,他怔怔看向女孩的脸,血色尽褪满是破碎感的面容上,那双如同琥珀一样颜色的瞳眸中,神色坚定,带着愠怒把他盯得用力。
“我说过的,我讨厌被人骗。”她说。
带着浓重气息声的发音,每一个字间都是颤抖。
听得出来空条雪绪说这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偏是那份倔强撑着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一句语毕,雪绪擡起还在不停往外渗着血的右手,又一次要朝着安室透的脸扇去。
当然,安室透轻而易举就捏住了她的手腕,打止了这个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的巴掌。
他拉着雪绪的手腕,不容分说地把人朝自己拽近,接着更是动作强硬地将雪绪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先去医院,剩下的之后慢慢说。”本该清朗的声线此刻泛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低沈,话间透出的情绪,更是多重交织的覆杂。
旁边的风见裕也僵直了身体,只在听到医院的字眼后,就十分懂得领会上司内心地实现了完美的自我管理。
“我去备车。”风见裕也小声对上司如此报告完毕,转身就离开了,步伐快得仿佛在逃窜。
虽然不知道自家上司和那女人的关系,不过这种场景之下,有点眼力见的人都明白“外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尤其……
风见裕也看到了从穿在空条雪绪身上的外套之下露出裙子,好像就是前些天自家上司给的一众购买清单的其中之一,当时他还纳闷怎么突然要买女装,原来是这样!
他悟了,但又没有完全悟。
上司的私事,他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
*
空条雪绪被安室透从码头下的石滩带回来,还没撑到上车,她就陷入了昏迷。
最后那一巴掌和擡手的动作仿佛是燃尽了空条雪绪精力的最后一簇火苗,再然后,她就当真一动不动了。
呼吸很微弱,失血,加之被海水浸泡过的身体根本就已经低于正常人的体温。
安室透抱着她的时候,怀中人突然没了声音和动静的状态委实把他给吓了一跳。
在码头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女孩对自己那万般失望的态度……
等一切都好起来了再慢慢问吧,安室透想。
空条雪绪被急急送去了警察医院,当晚就接受了手术。
取出了卡在身体里的子弹,算是保住了左肩以及连带的身体机能在未来不会受影响。身体上的其他皮外伤,也都做了一遍清创。
除了她右手手掌的旧伤,还是诡异得依然不见任何好转,只能做最基础的止血处理。
空条雪绪恢覆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碎碎念了好久请护士帮忙清洗了头发,最大限度地做完清洁工作。
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后,她这才舒服了不少。
时间尚在凌晨,护士请她好好休息,但雪绪哪里睡得着。
躺在病床上,病号服下全是绷带,空条雪绪只觉得自己惨,从来没这么惨过。
当下她的左肩动不了,右手又在痛,一左一右都是伤,行动力大打折扣,让她很是无奈。
麻醉才褪的恍惚和体力缺失让她只能像个死人一样,直挺挺地横在床上,动不了一点儿。
回想着从码头坠落时的场景,空条雪绪不论覆想多少次,她都觉得自己那简直是死里逃生的幸运。
因为码头的高度太高,即便是落进海水中,事实上和摔落在平地的冲击区别也不大。
落水时的狠狠一震,属实把空条雪绪给震得差点晕厥。
现在想想,雪绪自己都佩服自己当时的意志力——想要找安室透弄明白一切,并狠狠给他一个利用了自己的大逼兜(x)。
用着最后的力气,她爬上了最近的岸边,没想到爬进去后却是个死洞窟。
有那么一瞬间,空条雪绪确实感觉到了濒临死亡的绝望。
在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迎来“世界法则”内的“合理死亡”时,她在衬衫上发现了发信器。
她是在就地取材,撕扯衬衫准备当布条给自己止血的时候发现的,就在领扣上。
衬衫是安室透送的,装发信器的人由此可知。
看到这个,雪绪就知道自己命不绝于此。
然后,她直接把发信器给捏坏了。
信号消失,安室透就一定会来找她。
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料,安室透来了,还带着大部队。
外面救援直升机的螺旋桨吵得她耳鼓都在刺痛,安室透找过来的时候居然还三番两次问她有没有事。
这还用问吗她那副快死的样子像是没事人吗所以雪绪根本懒得理他。
眼见着安室透又开始对自己施以好意,已经经历了种种“不符合当前好感的好意”的雪绪实在没有忍住。
即便没有多少力气了,她也还是朝着那张依然能鲨她无数次的英俊面孔上打了过去。
她讨厌被骗。
安室透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是骗,那是有所目的的表演。他给自己画的饼也是骗,那只不过是根本就不会去履行的撩妹技巧罢了。
想到这里,空条雪绪心里骂骂咧咧的名单,从琴酒又多了一个——安室透这家夥也是个心机的坏东西!
对哦,还有琴酒……
思绪跳转,联系到了被骂名单的另一个人这里。
空条雪绪觉得琴酒应该是不会死的。
即便在下落的过程中,她为了躲避断崖凸起的石头可能造成的撞击,还狠狠踹了对方一下作为支力点控制身体,给对方伤上加伤。
但如果琴酒在这里死了,就会违反“世界法则”吧
系统既然没反应,那就说明剧情还按照原本该有的样子在进行。雪绪如此想道。
飞速运转的大脑想了一大堆,最后化作了物理的疼痛。
回归现实,空条雪绪躺着不动许久的身体感到有些发麻。
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翻了个身,偏头就看见了映在病房门板玻璃小窗上的人影,还不止一个。
看这样子,自己是被公安的人给守着了。
警察医院确实是个安全场所,但这种为了“绝对安全”的监视,实在是不自由得让雪绪难受。
坐以待毙不是空条雪绪的风格,虽然她待的也根本不是什么“毙”,她还是更想要掌握事情的主动权,比如从这里出去,又或者是让安室透直接来见她。
可惜一身的伤痛debuff并不能给雪绪带来多少主动性,她现在连从床上坐直身体都很费力,更别说再做点什么其他更大的动作。
雪绪稍稍挪了挪身体,深吸了一口气攒力,随即一脚踹倒了旁边的吊瓶架,引起了较大的动静。
门板上映着的人影果然动了,探过头就往小窗玻璃里看。
在看到空条雪绪的状况时,雪绪也看清了对方——黑色的西服套装以及别在衣领上那代表公-安-警察的徽章,想也知道是安室透让风见裕也派守在这里的人。
那两人交头接耳语了几句过后,其中一人离开了。
没过多久,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穿着灰色套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丝不苟的精英气质的安室透。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安室透挥了挥手,把门口的下属给遣走了。
下属离开的时候,很知礼地把病房门给带上了,被隔出的空间里,就剩下安室透和空条雪绪两个人。
金发青年倒是动作熟稔,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吊瓶架后,拉过一把椅子就在病床边上坐了下来,靠在离床头,离雪绪很近的位置。
“你还好吗”安室透柔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