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败名裂(六)
蛊雕翅膀双双张开钉在墙上,秦熄身体下垂,龙尾重伤化脓。他手臂上有一个洞,正在不停涌血。那是曾经被邪种咬伤的地方,但是秦熄将绿曼陀给了陆雪缘,自己一直有伤。
她继续查看他身上的伤口,恨不得将他从里到外都检查一遍,忽然一低头,发现他竟然断了一根手指!
猝然的痛宛如一把冰冷的匕首从喉咙掼入腹中,看着那几对被钉得死死的翅膀,少女气得浑身出汗,心脏仿佛裂了个大大的口子,还在被不停地灌盐水。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少女一身雪白的素净道袍被染得暗红,刺眼无比。
她抱着他,一阵一阵的呼吸声抖如弦颤,紧闭双眼,却仿佛坠入万丈深渊,周遭暗无天日,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一处可抓,只能任由他们被推着,越陷越深。
难道上次给他输送法力,被发现了?!
也许是虞星连知道她会来,通过虐待秦熄,对她发出警告。
“雅鸽,雅鸽,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灵气很多吗!快帮我救救他!救救秦熄!”
陆雪缘哭闹,她看着秦熄的样子,身上的苦毒花再次发芽。
“我们在圣池中相遇,你不是告诉我邪不压正吗?那如今正道被邪魔迫害,从哪说理去!!你说不要活在苦毒之中,可是苦毒追着我跑,我无处可去啊!”
可惜,这一次,雅鸽仿佛休眠了一般,根本不听她言语。
少女瘫在原地,冀图将男人的身体拖起一点点,以至于翅膀不会被拉扯的更痛,翅膀还在渗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圈水洼,然而他已经昏迷,也许早已感觉不到痛了。
陆雪缘抚摸着秦熄的龙尾,擡起胳膊遮住双眼,袖口湿了,她吞了吞口水,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却是一点也忍不住。
直到她顶着红红的眼圈离开黑牢,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少女如同一片孤零零的落叶,单薄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能摔倒。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淋湿的道袍贴住皮肉,透心彻骨的冷。
疲惫感占据了她的灵魂,陆雪缘眼皮打颤,嘴唇苍白干裂,太累了。
凭着感觉一步步向前走着,突然脚下一空,陆雪缘尖叫,整个人坠了下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她睁开眼睛。
这坑中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她又浑身滚烫,痛得要命,伸了伸腿脚,没有受伤,就是太痛了,却不知是哪里痛。
借助坑顶洒下的一丝红月之光,一眨不眨的双瞳幽深,她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又想起九婴的话,顿时魔心暗生。
曾经她为了给遭遇歹徒侵害的女孩报仇,可以将当众凌迟歹徒,如今为了秦熄,她决定以血净手。
哗啦哗啦的暴雨越下越大,污水与血水相融,从鲜红变为红褐色,越积越多,窄小的坑极易淹没。
万籁俱寂之时,在阴暗的角落里,大把大把苦毒花从她一双袖口丶雪白的裙摆下哗哗掉落。
一脚踩上去,花瓣溢出有毒的液体。
她的唇角勾起一条清晰的褶皱,随即一阵掺杂着呻.吟与嘶吼的哀声荡起浅浅的回音,伴随着指骨捏拳,咯吱作响。
什么邪不压正,什么不活在罪中,都是屁话!
罪恶使我变强,我才不当弱者!
忽然,少女血淋淋的五指攀上凹凸不平的石笋。
*
咒诅香炉燃着幽幽的紫烟从炉口溢出,邪种已经被虞星连收走,只能催动乌光了。
当初就是用这咒诅术将叶蒲衣咒下了悬崖,只不过那厮命硬,还是被虞星连给救活了。
少女抱着香炉浅浅入睡,梦里混乱不堪,她深感无助,口中失语,似乎在无意识地呼救,额头汗涔涔的,衾褥也湿泞了。
如今的她享受的宗师后宫姬妾的待遇,日常生活优渥,比起打仗时的风餐露宿舒服多了。而虞星连忙于治理新任魔官和兵团,也无心为难,她的日子安逸到是了许多。
可越是如此,陆雪缘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渡劫日是有期限了,一旦逾越,就要再等不知几年,拖的时日越长,魔宗师的势力就会越稳,越有望彻底统治三界。
忽然,陆雪缘握紧床头的檀木方柱,指甲缝还是暗红的,尽是血污。
那晚从深坑里爬出来时,两个侍女将她送回魔妃寝殿,但是她醒来后就立马打发她们离开了。毕竟是虞星连的人,她不敢亲近。
距离缅因之战有些时日了。
羽童之死,成就了宗师的偶利兵团,玄龙卫的阵法被虞星连所破,九殿下为保命,舍弃了手中的黑莲邪种,目前第五邪种出世,虞星连已如此厉害,若七颗凑齐,她不敢想。
陆雪缘摸了摸额头,烧已经退了一大半。她侧眸望向一旁的咒诅香炉,隔着氤氲的烟雾,那张瘦消的少女脸在素色帐幔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冷沈郁。
陆雪缘换了一身明黄色的灵芝族锦服,上面的花纹色彩鲜艳浓烈。
她吩咐侍女去仓库拿来她昨日预备好的灵芝补品,从榻上支起的瞬间,随手拉好帐幔,掩盖住了枕下压着一本灵芝族文册。
谁知不一会儿,侍女顶着一张负伤的大红脸,哭哭啼啼地走进屋。
陆雪缘问:“你的脸怎么了?”
侍女摇摇头,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陆雪缘皱了皱眉,带着她来到仓库,竟看到仓库门口一女子在练剑。
这是一只短剑。红绳编织的盘长结配置金色的流苏穗。
通体玄黑,削铁如泥。
陆雪缘一怔:“萧洛崖?”
女子掌中之力逐渐扩张,回眸的瞬间看到陆雪缘。
突然眼里散发出凌厉的寒气,纵身一跃,黑衣的腰带在空中打了好几个旋转,随即挥剑向陆雪缘劈来。
陆雪缘眼眸一凛,因为她清楚的看到,这女子的眼眸中也有和她同样的东西——乌光。
陆雪缘祭出乌光伸护体,随即伸出中指和食指用力一夹,夹住了萧洛崖飞来的剑锋。
二人的法力碰撞激烈,碰出爆破般的火焰。
待火势褪去,陆雪缘收了法力:“你能驾驭乌光?”
萧洛崖腰板笔直地立在那里,侧眸的瞬间面容骤冷,斜睨着陆雪缘。
“方才误伤你的婢女,抱歉了。”萧洛崖收了佩剑在腰间,“谁在我练剑的时候出现,那就是找死。”
说着,萧洛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陆雪缘叫住她。
“你既能操控乌光,想必已经侍奉魔宗师多时,雪缘斗胆,请姐姐指点一二。”
萧洛崖冷冷地看着陆雪缘,阴阳怪气道:“竟想用这种方式讨好魔宗师,不自量力。”
陆雪缘:“……”
萧洛崖:“我劝你,不要对这个男人抱有幻想。混沌之女出身高贵,还不是照样倍受冷落。”
“你误会了,我想靠近魔宗师不假,但不是为了爱他,而是为了杀他。姐姐若有这等心思,那便是我陆雪缘之友,若姐姐爱他,那便是我陆雪缘之敌。”
“杀他么……”
萧洛崖仰头看星象,陆雪缘也跟着看了过去。
星图腾以棋盘阵法的方式悬于空中。
赤色的星星在夜空中闪着金黄色的光芒,由于缺了一块,正在被一颗深紫色的星星吞噬,赤色星星又散出无数光束投过去。
两颗星星纠缠在空中,形成诡异的凶相星图腾。虽然被吞吃的是赤星,可是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博弈中,反而是紫星消耗殆尽……
紫星代表虞星连,赤星自然代表秦熄。
“魔宗师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但景王殿下一定会赢。紫星虽然强悍,却黯淡无光,赤星暂且停棋,却不断释放光芒,待紫星耗尽全部力量,赤星就会反杀,吞吃紫星团。”萧洛崖微笑地看着陆雪缘,说:“看到星图腾了吗?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下场。”
陆雪缘看不懂星象,但根据萧洛崖的描述,想必眼下的情况对魔宗师不利,她说:“魔宗师逆天而行,他罪孽深重必伤其身,我们看戏便好。”
萧洛崖笑了笑:“穿成这样,你打算去哪?”
“去宗师那里。”
“你还是躲躲吧。”
“为何?”
“不信,出去看一眼。”
陆雪缘走出魔妃寝殿,只见连廊处贴满了写满诅咒的符咒。她撕下一张,里面全部是辱骂她的话。有景王殿下的旧部,也有魔宗师的兵团。
如此看来,她背主求荣之行,早已传遍三界了。
听闻凡间皇上召幸宠妃都是用的凤鸾春恩车,以示尊贵。既然放荡的名头都落下了,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这群过江之卿的意淫。她叫了四位魔使,为自己擡轿,稳步坐上魔妃轿辇。
这轿辇奢华无比,上好的木材大红色的锦缎搭配珠帘,金边镶嵌着耀眼夺目翡翠。
陆雪缘坐上去,一声令下:“去拜见魔宗师。”
甫一离开殿门,她撩开窗帘,远远的,一块生鸡蛋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