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婶子一家在酒楼里借住几日,避过风头,便回了自个儿家。
她们原先在云府里头负责采买的活计,手头宽裕得很,之前是怕府衙不放过家仆追上门,才连夜躲到史如意这儿来。
紫烟是个极爽利的性子,一点不矫情,说从这事就能看清相公一家的人品,不依不饶地要跟人和离,放言闹到官府也不怕。她相公脸上还有宝源揍出的青紫痕迹呢,签了和离书,看紫烟潇潇洒洒地走出屋门,这才品出一丝后悔来。
许婶子说起这事,有些担心自己坏了女儿的亲事。
紫烟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说:“娘,你放心,他们家哪是舍不得我啊,是舍不得我又做掌柜又做丫环,伺候他们伺候得舒服呢!”
紫烟来酒楼住过这几天,算是看明白了,温妈妈、香菱、红玉……甚至买来的那两个姊弟,唤作阿珍阿武的,哪一个日子不是过得舒心自在?不像她,嫁为人妇勤勤恳恳,离开时,整个家连一根鸡毛都带不走。
她打定主意,跟史如意商量,说:“如今姐姐出来,暂且也没什么好去处。我看如意你这酒楼里,似还缺个送客记账的,若是不嫌弃姐姐,姐姐就托个大,替你担了这事罢。”
史如意眉眼弯弯,立刻笑着应承下来,道:“成啊,我从前不敢说,是怕紫烟姐姐不愿意,说是‘大材小用’呢!”
祥和斋有罗娘子管着,粉店有红玉管着,只酒楼还缺个像样的管事,史如意这些日子前堂后厨地跑着,大事小事都要过目张罗,一天到晚,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史如意眼睛一转,又掰手指跟紫烟数数,鼓着腮帮子道:“紫烟姐姐,你看,如今手里三家店,缺了什么,样样都要出门采买,未免太不方便……”
紫烟是个精明的,很快领悟到史如意话中含义,笑着上来要拧她脸蛋,气呼呼说:“好你个如意,我自个儿卖身给你还不够,你这丫头胃口大,是把我们全家都盯上了!”
两人你来我回地拉扯一番,最后史如意捂着被捏红的脸蛋,“含泪”把紫烟一家统统拉上贼船。
没过多久,重阳佳节又至。
史如意跑到祥和斋里,趁梁婆婆不注意,对后院的菊花很是霍霍了一番,提着竹篮溜之大吉。
重阳糕又称菊花糕,制无定法,但一共要做成九层宝塔的样式,史如意越看越觉着眼熟,最后恍然大悟,这不是后世堆叠的千层蛋糕嘛!又捏了两只小羊,放在菊花糕上,以符合“重阳(羊)”之意。
重阳糕做好了,在两只小羊中间插一朵红色茱萸,按民间习俗,还要点燃蜡烛灯。
史如意听温妈妈这一番介绍,百感交集,望着重阳糕兀自出神,颇有种“今夕是何夕”之感——有了蛋糕,有了蜡烛,如何忍得住不许愿?
听摩诘居士说重阳,总忍不住想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那人。七夕匆忙一叙,到如今,父母兄弟皆入狱,料想他如今定然也是自身难保,满眼疲惫……史如意阖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愿望,轻轻把蜡烛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