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咔哒”一声,那是香菱徒手掰断蟹钳的声音。“嘎吱嘎吱”,那是梁翁嘴里咬开蟹脚的声音。
梁婆婆用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笑话梁翁道:“老头子,你悠着点,也不怕把那两颗老牙崩掉!”又对史如意道:“看你师傅,像不像牛嚼牡丹,可不是糟蹋了这蟹?”
史如意将蟹脚在手中旋几下,扭出一小节雪白鲜嫩的蟹肉来,送进嘴里,笑眼弯弯道:“那这牛倒也是个会吃的!不错,不错。”
一只大闸蟹,仔细咂摸,可品出四种滋味来:大腿肉,柔韧结实,味同干贝;蟹脚肉,丝长细嫩,鲜美如银鱼;蟹身肉,洁白晶莹,满口留香;蟹黄,妙不可言,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石英第一次吃这大闸蟹,忙得满头大汗,但他毕竟是手艺人,很快就掌握了其中诀窍。
拿起专用的小锤子,轻轻地敲,力度正正好,把壳敲开,又不至于敲碎螯里的肉。剥开壳,螯里的肉还是完整的一大块。
石英剥好了蟹肉,并不吃,放到罗娘子的碟里。再取另一只螯,敲开壳,放到翠丫碗里。
抬袖子抹汗的功夫,石英一抬头,看到满座的人都举着酒杯和大闸蟹,笑眯眯地看着他,顿时涨红了脸。
罗娘子轻咳两声,史如意“扑哧”一下笑出来,开口解围道:“得得得,你们别盯着看,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我们来行酒令,吃酒,选到谁,谁就喝,提前讲好了,不准耍赖皮哈!”
不是史如意故意劝喝,这螃蟹性寒,吃多了,便要配黄酒平衡一二。
温妈妈主动担了这替人添酒监酒的工夫,红玉用帕子抹干净手,从一边摸了写着酒筹令的筒子来,摇晃两下,嘻嘻笑道:“天灵灵,地灵灵,让我看看,是谁拔得头筹来了——”
很快筒子甩出一根筹子,众人低头一看,上头刻诗句,云:“劝君更尽一杯酒。”
史如意大乐,举起那筹子给红玉看,道:“红玉姐,还是你自个儿先自罚一杯罢!”
红玉自个儿也笑,仰头干脆地一饮而尽,又重新摇了一支筹子来,念道:“‘十七人中最少年’……最少年,当是翠丫喝!”
翠丫饮了酒,有些摇晃地接过签筒,摇了半天才摇出一支筹子,醉眼朦胧地说:“我辈岂是蓬蒿人——”翠丫沉默了一小会,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把签筒递给史如意,献宝般道:“这支筹子,最符合如意姐姐啦!”
史如意冲她遥遥一笑,也不推辞,饮尽杯中酒,随手取一根筹子出来,顿住手,支支吾吾的,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当然不依,围上去,将筹子从史如意手底抢出来,香菱眼睛利得很,读道:“巫云楚雨遥相接……”她念完,眨了眨眼睛,茫然四顾,“这却是什麽意思?谁要喝啊?”
罗娘子的脸“噌”一下红透了,石英猛地咳嗽几声,把头撇到一边,东张西望,好像一副很忙的样子。
……香菱,叫你不好好到学堂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