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学

“你疯啦，你个败家子婆娘！老子挣了多少钱你都给我抄光啊？”，汤爸爸大喊大叫。

“既然都决定在省城买房了，再买个商铺怎么了？就你挣钱我没有挣钱啊？大不了每个月的按揭老子自己还。”，汤妈妈不满。

“你才挣了几个钱？首付的钱有几分是你挣的？”，汤爸爸用着很轻蔑的语气说。

“老子上完班还要干家务，干家务不算钱啊？做饭不要钱啊？那我就不干你去请个佣人，看看每个月要出多少钱！老子挣得不比你少！”，汤妈妈有些生气地说。

“别人那么多人的老婆都这样过得，你过不得吗？你说要在省城买房子老子立马买了，专门买在你妹妹旁边的，你还想怎么样？后面你爸爸你幺妹妹难道就不去省城了？他们要去省城的话，是不是老子要借钱给他们？给亲戚些借钱我们可从来没收过利息，你现在就把钱用了，到时候哪来的钱，而且汤灵犀马上也要上高中了，要是中考考得差了，老子不去送钱吗？”，汤爸爸也有些怒火。

“那我们没一直挣钱吗？我把每个月按揭还了，你那部分工资就是多的，我们吃穿能用几个钱。而且那商铺可以租出去，每年的租金肯定都可以比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高了。省城以后肯定是越发展越大，我们买的那也肯定会发展的很好，商铺涨的肯定多。而且就算汤灵犀考的差，你一个副局级的你送什么钱，不就是欠点人情债就完事儿了？”，汤妈妈发出嫌弃的语气。

“你简直就是在那放狗屁，都买到省城的穷乡僻壤的区去了，谁花大价钱在你那租房，他挣个铲铲！要不是考虑到就在那养老，便宜租出去让你妹妹帮忙看看也比较放心，哪个买在那儿！我吃饱撑了，那什么破地方！”，汤爸爸怒喝道。

“那状元桥门口你同学的那商铺，才多大一个一年租十万都有人租，你说说我们这个国家级贫困县，你个副局长待遇的工资都不到三千，靠死工资的话有几个人租的起。而且就算你租不起，那总有人租的起。如果不是你考了那么多的证挂在外边挣钱，我们家有什么钱？但是明年国家的新规就要出来了，你们公务员的证件不准挂在外边了，那你还能挣几个钱？天天你爹妈也要你管，你的哥哥姐姐家也要你管，养这么一大家子人，不再找个法子挣钱，那老子天天喝西北风啊？”，汤妈妈生气地发问。

“那也不行，那钱是留着防病的，我妈以前被摩托车撞成过脑溢血你又不是不知道，脑溢血后遗症哪个说得清，开摩托那个人屁钱没有你也找不上，那我妈万一就这两年出了什么问题呢？还有我那大姐的儿子也要毕业了，他一个体育专业专科毕业的，怎么好找工作嘛，给他找工作我总要送钱吧。”，汤爸爸带着一点可怜的语气说。

“你脑子里全是你的兄弟姊妹们，我们自己家你就不在乎一下？老子以前大着个肚子，都怀了七个月了还要给你那不懂事的妹妹煮饭，老子一天天的过的是个什么日子，以后还要回到那种日子去吗？你个畜生东西的。”，汤妈妈有了一丝哭腔。

“我那妹妹是有本事的人吗？我们家不就是只有我能挣上钱，你那妹妹不是还是靠我们帮扶着，不然以前哪来的钱在省城买房。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很多，老子就没有付出过吗？你知道老子在单位受的什么待遇，人家家里老爸就是当官的，不用怎么努力就能当个副局长，老子在基层干了多少年，考了多少个证才当上的，还只是个副局级的待遇，职位还比人家矮半截，而且你现在过的日子，也可以了哈。”，汤爸爸透露着自豪丶委屈和不开心的情绪。

“老子就不能过更好的生活了吗？老子就要一辈子这个样儿吗？你嫌待遇不好就给老子滚去省城上班，反正你那么多的证，呆在这屁大点儿地方也用不上了，去了省城才有你的用武之地。”，汤妈妈恨铁不成钢一般地说。

“我去了省城，我爹妈谁照顾，我那哥哥姐姐一点本事没有，天天还要我帮忙，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我大哥的女儿后年毕业了，万一想回来工作还不是要靠我帮他？你天天就知道想你自己！”，汤爸爸很不服气。

“你那些亲戚天天都给你找麻烦，还不躲远点，动不动就骑个摩托不带头盔让交警把车扣了，天天管的都是这些烂事。更不要说你那三姐和你三姐夫哥儿，给他们在工地找个活儿，他们竟然半夜去偷旁边工地的钢筋，人家看工地的一眼就认出来是你汤显武的姐姐，你说说你的这些个亲戚都是些什么人。算了，死了算球，不想跟你争了，我去煮饭了，有你小子以后后悔的时候！”，汤妈妈叹了口气。

在这初三上学期的寒假，汤灵犀一家搬到新房子不久，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了这一切。“原来他们俩都觉得我考不好啊，即使我当着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四科的课代表也不行，即使我语文能考满分也不行。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现在写的字已经不好看了吗，还说是自己学校的老师改卷语文才会是高分，放到别的老师那里我的作文可能连一半的分都得不到。”，汤灵犀失落地想。

汤灵犀的脑中响起了爸妈曾说过的话语，全部都是谁谁谁的孩子多么棒，而他做的多么多么不好。汤灵犀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那雪白的天花板像是有了无数个斑点。这些斑点在不住地流动，却从不汇聚，他们躲在雪白之下，占据了无数个肉眼不可见的黑暗之地。他看向自己的手，那涌动的血液中，仿佛也有着无数个肉眼看不见的斑点。每时每刻，都在穿透心脏丶肺腑丶肠胃，穿透每一寸肌肤和毛孔，那是神经不能做出反应的，无声的痛。

汤灵犀从未觉得过自己有这么的不好，他争强好胜，总是要当最乖的学生，去获得每一个有机会获得的奖，但此刻他反问到自己，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最亲的人总是对自己予以否定，那些努力仿佛从来没有用处。汤灵犀看向书桌，那堆放在桌上的奖状发出新的和旧的废纸的气味，浓厚或腐朽的印刷味。他们在放声的嘲笑，嘲笑奖状上落名的家夥，告诉那家夥他费劲心力去争的东西的本质就是这轻视和嘲讽。

汤灵犀开始觉得自己的歌声很难听，觉得自己长得很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那些自己曾经做过的要当科学家丶音乐家或是吟游诗人的梦，此刻已经化为七彩的魂灵。他们在呼啸，在喷涌，那七彩的血一样的东西，溅的整间屋子哪里都是。他们冲刷掉所有原本的颜色，将房间染成七彩，发出斑驳陆离的光，令人头晕目眩。

只是染上还不够，远远不够！他们变成江河湖海朝着汤灵犀狂涌。那些奖状也融在河里，变成恐怖的七彩怪鱼，张开大嘴向汤灵犀冲来。吞没，吞没，再吞没，小鱼吃掉汤灵犀，大鱼吃掉小鱼，最后全都溺死在海底！窒息，窒息！七彩的海洋之底是无边的光亮，亮到让人窒息！

直到被吞没的汤灵犀确认自己死去，看到自己那远去的魂灵。一艘月亮形的船拖走了他的魂，从船上将那魂投入无边的黑暗里，化为了不懂事的星。星星眨巴眨巴眼睛，将掩埋在七彩海底的纯白的尸体抛弃，他转过身向黑暗深处走去。

“汤灵犀，起床吃饭啦。”，妈妈的一声呼唤将河底的汤灵犀托起，他摇摇晃晃的走向餐厅。

“你刷牙洗漱了吗？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叫你多吃点水果，你看看你，脸惨白的都没有一点儿血色，快去洗漱去，邋遢死了！”，汤妈妈埋怨道。

“哦。”，汤灵犀轻声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