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过来了。

房间里的门开着,走廊并不大，也没有什么能起到隔音的作用。

而且刚刚所有人都围在丽娜和汉斯的房间外面，这动静就算没注意也能察觉。

邓肯他们肯定是知道众人在谈论什么事了。

言川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旅馆的走廊里并没有开窗,处于避雨的考虑，所以唯一的光线就是不分昼夜亮着的煤气灯。

光线随着煤气灯一晃一晃，把众人的影子拉长成了古怪的形状,涂抹在墙壁上。

亚修往前走了一步,巧妙地挡住了言川的身形。

邓肯走到丽娜的房间门口。

他并没有进去，不过门开着，里面的场景清清楚楚。

汉斯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被人翻过来,仰躺在地板上，眼睛睁大，瞳孔已然涣散。

前胸的衣服洇开一圈暗色痕迹，中间是一枚银色的子弹。

汉斯脸色青白灰败，显然是死了一段时间。

衣服上没有明显的拉扯痕迹,说明他死得很突兀，没有和人动手争吵过。

死因还是枪杀。

但昨晚上下了暴雨，刮风打雷,没有人听见晚上有什么特殊的动静。

也就是说,凶手趁着在打雷的时候,开枪谋杀了汉斯。

说不定这个人还和汉斯认识，说了一两句话，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时候还和他待在一起。

布兰登询问过二楼的其他住客,得到了诸如“不知道”“没被吵醒”的回答。

唯一一个疑似目睹的人还是丽娜,说自己因为偏头痛很在就吃了镇定药睡了,也是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现在这个年轻女人受了严重的打击,正被兰夫人拉着手安慰，表情痛苦极了。

从推理的角度来说，和汉斯住在同一间房屋的丽娜很有可疑。

但她说自己吃了含有吗啡的镇定药片，又喝了点酒，早早睡了，汉斯的死因还是枪杀。

枪杀。

在这座旅馆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明晃晃拿出枪的就只有邓肯他们了。

言川不自觉往邓肯那里看。

他前面站着亚修和布兰登他们，这群人比他高不少。言川得稍微错开身子，垫起脚才能看清前面发生了什么。

言川也有点犹豫。

汉斯在上楼之前偷偷摸摸拿走了一块金子，这就是他被枪杀的原因吗？

穿着警员衣服的布兰登站在离汉斯的尸体最近的地方。

为了保护现场，在汉斯的尸体周围还围了一圈警戒线。

年轻警员的表情紧绷已经多过于严肃。

“是，”布兰登回答邓肯的问题：“您的确是我们的第一位怀疑对象。”

植物学家站在警员旁边，大概是自发充当着热情路人和协助探案的角色。

兰夫人一手拉着小男孩，捂着他的眼睛，另一只手还拉着尚且在哭泣的丽娜，跟她说一些“圣灵保佑”的话。

他们都没有和邓肯说什么，不过视线已经明晃晃地落在他身上了。

言川站在最外面，像在看一出荒诞的默剧。

视线中心的无疑是邓肯。

饶是被这么多人盯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昨天的一切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已经精神奕奕，眉眼里透着熟悉的漠然意味。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优越的侧脸线条分明。

“是么？”

邓肯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把衣袖折上去一点，不紧不慢地回答布兰登的话。

“那真是荣幸。”

邓肯的声调散漫，语气也有点轻慢，看见地板上躺着的汉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布兰登的指责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这人似乎天生就如此，冷血无情，缺乏同理心。

“你！”

饶是昨天下午已经见识到了邓肯一言不发连开两枪的举动，布兰登还是深深皱起眉。

他失声：“这才过去一个晚上，已经出了整整三起案件了！”

面对正直警员义愤填膺似的警告，视线中心的邓肯只是耸耸肩。

“警员先生，”他看了看有点涨红脸的年轻警员，不甚在意地抛出一个问题：“没有证据之前，您已经对我定罪了么？”

布兰登一噎。

邓肯身量高，肩宽腿长，这样斜斜瞥过来一眼气势很足。

他的话也有理有据，要求布兰登先拿出证据才能给别人定罪。

这个时候什么证据都找不到，明明应该是目击证人的丽娜因为睡得很深，连汉斯死了也是早上才发现的。

唯一知晓的就是汉斯死于枪杀，一击毙命。

凶手还蓄谋已久似的，深思熟虑，等雷声响起之后才开枪杀人，保证没有一个人听见枪声。

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在枪管上加了□□。

“吱呀”一声。

对面走廊上的一扇门被推开。

宿醉尚未清醒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插了一句话。

“可是其他人都没有枪……”

这句无心的话让布兰登再次警惕起来。

昨天下午邓肯连开两枪，而他只有一个人，也不能联系警署增派警力，只能把事情按压下来。

中年男人的话无意间提醒了他。

邓肯有枪，身边还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显然是这个旅馆里最应该警惕的人。

除了布兰登，屋子里的丽娜和兰夫人表情也惊慌起来。

他们也不知道邓肯会不会像昨天那样，忽然处决自己的“同伴”。

不管昨天是为了什么，但邓肯手里有武器，就是他们现在最大的敌人。

站在最后面的言川抿了抿唇。

他有点纠结。

倒不是想给邓肯辩驳，只是布兰登似乎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太激动了，直接把杀害汉斯的罪名推到邓肯头上了。

言川当然也不知道杀死汉

斯的到底是谁，但他想到了昨晚邓肯和他说的话。

他有点感觉汉斯的死和邓肯……没什么关系。

“那个……”言川想了一下，把自己刚刚在楼梯上看见了什么说出来。

“我们下楼很早，看见二楼楼梯上有乱糟糟的脚印，沾着泥水，你们有人出去过了吗？”

周遭气氛死寂，言川乍一开口，很快吸引了很多目光。

邓肯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看过来。

他的视线很精准地越过布兰登和亚修，落在那张雪白漂亮的脸上。

黑发亚裔硬着头皮，比划了一下：“看不出来是什么人的脚印，因为太乱了，像是故意踩的。”

他表情认真，语气却有点犹豫。

“要不要先去看看那个？”

布兰登皱眉，想明白了黑发亚裔的意思。

汉斯也不一定是死在房间里的。

要是在旅馆里发生了什么争执，总会有人听见。但是在旅馆外面就不一定了。

暴风雨之夜，静谧到死寂的雾山森林，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数。

布兰登对言川点点头。

“我知道了，”年轻警员绷着脸：“我会去比对一下的。”

言川点点头，得到了布兰登的回答他把脑袋缩回去了。

他用亚修重新挡住自己。

果然被挡住之后就感觉不到那种犹如实质的视线了。

言川小小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维护邓肯，只是也觉得汉斯的死指向性太明显。

过了一会，言川估摸着也没人盯着自己了，继续探出头。

然后他直直对上一双眼睛，深沉的，海蓝色的眼睛。

言川：！

这人怎么还在盯着他！

他又把脑袋缩回去了。

这让邓肯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死人怎么老是吓老婆……】

【走开啊，这是我的老婆放尊重点！】

【言宝分析剧本，他不会感动到以为宝宝在维护他吧？】

【宝宝认真的样子最可爱！】

邓肯瞥了一眼眼神涣散的丽娜。

他的视线从屋里转到屋外，勘察现场似的，目光先在汉斯的死亡地点上逡巡了一会。

“你们不如收拾收拾，”邓肯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不找找其他线索吗？”

“还是说你们只会在这里过家家一样你指责我我指责你？”

邓肯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代，但从表情来看，分明是在对人群里唯一一个警员布兰登说的。

指出他连观察案发周边都没做就先给嫌疑人定罪。

布兰登的脸白了一瞬。

他呼出一口气，很快镇定下来，告诉众人离这间房远一点，也不要到处走动，他作为警员需要勘察一下现场。

言川属于众人中的一个，被催促着暂时在一楼的大堂等一下。

所有人都在，这次是除

了文森之外的所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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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登叫上了伯克利，还过来问亚修有没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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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修看了看言川，用眼神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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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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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吧，”黑发亚裔抿唇笑了笑：“顺便看看路有没有被雨水冲坏。”

亚修还没动。

“你一个人可以吗？”年轻英俊的雇员半蹲在言川面前，表情认真，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担忧。

言川感觉亚修像是在叮嘱小孩子一样，就点点头。

“他们都在这里，”他拍了拍亚修的肩膀：“我一个人呆着也没事。”

言川这么说，亚修只好答应。

他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布兰登出去看了。

言川则坐在柜台后面，重新点燃了壁炉。

早上雾山森林里雾气弥漫，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水珠，气温有点低了，还有呼啸着的山风。

征得了众人的同意之后，言川就把门掩上，往壁炉里加了点木炭。

他是店主，昨晚也是一觉睡到天亮，没什么好怕的，还出言安抚了一下旅客的情绪。

布兰登带着人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线索，剩下的人就都留在旅馆里。

为了安全考虑，一起行动，也有监视其他人的意思。

毕竟在没有真正查出来谁是凶手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

邓肯和他的保镖也在。

言川回忆着进剧本以来的细节。

一边想，他还一边拨弄壁炉里的炭火，让炉子烧得更旺。

丽娜说汉斯是个扒手……会和他的死因有什么关联吗？

言川知道剧本里不会给出什么无用的信息，拧着眉头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