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安塞尔躺在床上，房间里因为拉上了厚重的窗帘而显得非常黑暗。

床的周身摆满了一圈未点燃的蜡烛，黑暗之中并不能看得太清楚。

他将史密斯伯爵拿给自己的《巫术与时空》放在自己头部下垫着，按照罗琳讲述的方法，一点点展开了咒语。

【选择回去，是我一直都不变的心愿。】

咒语念到一半，安塞尔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

起身重新拉开窗帘，安塞尔坐在窗户边，重新拆开了早已写好的信件，在末尾上又写了几笔。

写完之后他刚将信件重新放回信封，却在窗户口看到了楼下站着的一个清瘦人影——是罗琳。

“我感受到强大的魔法气息，”罗琳仰着头，乌黑的眼睛与安塞尔对视，“原来是你。”

既然罗琳来了，那正好，就把这封信交给罗琳保管，让她代自己交给唐纳德吧。

罗琳拿着信封，低头看了一眼，问：“安塞尔，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安塞尔微微垂眸，点了点头。

“但是陛下他……很爱你。”

“他爱我……”安塞尔突然笑了笑，“我也爱他。”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呢？”罗琳不解地问，“你明知道，你的离开是永远，陛下会非常难过的。”

“因为……我虽然爱他，但我更爱我自己。”

【我曾经也动摇过不离开的念头，因为你，我亲爱的小唐同志，我想过永远留在一起，与你一起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可是事实却在不断提醒我，即使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像是不可能的奢望。】

“好吧。”罗琳后退了一步，“安塞尔，祝你成功。”

在罗琳的注视下，安塞尔慢慢走回施法的房间，在路上，他回过头来，对罗琳进行真心地道谢：“谢谢你，罗琳。”

曾有一段时间，安塞尔经常去找被阿多尼斯重新找回来的罗琳。

罗琳虽然回来后性格有些变化，许多记忆也丢失了，但在他坚持不懈地努力下，罗琳终于回忆起了许多有关书籍的事情，同时也回忆起了书里记录的穿越时空的内容，一一讲给了安塞尔听。

那时候安塞尔才知道，《时空与巫术》不仅仅是一本记录魔法的书，它还是一本工具书，一个可以用来打开时空通道的法器。

安塞尔在心里一一记下，此刻，对罗琳说出的感谢就是为那段时间罗琳的帮助。

【陛下，我无法忍受与任何人共享一个爱人，包括你不爱的王后。】

【尽管你没有碰过她一次，尽管你尽量很少与她相处，可在名义上她依旧是你的王后。国王与王后，才是天经地义的伴侣。】

【而我，似乎永远只能是“国王的情人”的存在，你永远无法做到对任何人说我就是你的爱人和伴侣，我们也无法被大家祝福和支持——至少，你所敬重的史密斯伯爵是发自内心不希望我与你长久的。】

【当然，我的小唐，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别人的眼光。】

【但我很在乎自己的感受。】

【我无法接受自己永远都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也无法原谅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让伊莎玛王后备受冷落丶孤苦伶仃——虽然我知道爱情不能强求，你不爱她，但我还是不希望这个第三者由我来做，那样我的良心每天都在提醒我，我才是破坏他人婚姻的恶魔，我的存在将会对伊莎玛王后造成多么大的伤害。】

【同样的，我也无法接受我们之间永远不平等的地位。】

安塞尔回了房间，关上房门，重新念诵咒语，随着咒语的不断深入，他的周身开始燃烧起一片蓝紫色的火焰，这些火焰如幽灵鬼火般逐一将围绕在一圈的蜡烛灯芯点亮。

火光之中，巨大的时空法阵缓缓啓动。

烛光之中，安塞尔双手交握放在身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唐纳德，我走了。”

他轻轻低吟了一句。

门外的罗琳感知到巨大的空间波动，她擡起头，伸手在周围划出一道魔法防护屏障。

【我们之间的不平等，注定无法长相厮守。】

【即使我知道，你和舍普斯丶罗琳之间真的没发生什么，但是我们的关系和地位，导致我每天依旧惶恐。】

【你无时无刻都会有人投怀送抱，而你，我的陛下，你似乎不懂得拒绝，又或者说，有些事你根本无法拒绝。】

【就比如，迎娶伊莎玛王后，你无法拒绝，即使当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但这样的情况，会让我産生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也许过了一段时间，某一天，你又会因为许多无法拒绝的理由，迎娶第二个女人，第三个女人……这对于一国之君而言再正常不过了，但我是将我的全部身心都给予你，你却没办法将你的全部给予我。】

【我明白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公平和不公平能说明的事情，但对于我而言，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情感。仅仅是我无法接受而已。】

安塞尔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的意识突然脱离出了自己的身体，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自己的身体卷入一个黑暗虚无的洞之中。

然后，他的意识就消失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先是听到了一阵模糊的说话声，伴随着一阵“滴滴滴”的电子信号声。

身体沉重得几乎难以动弹，大脑像是泡在厚重的油漆桶里，思考都非常困难。

他想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情况，可眼皮格外沉重。

“医，医生！”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激动地响起，“我儿子醒了！”

一名护士急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