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
背对他,不是怪他。
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她“屁用没有”的理论知识告诉她,他这样就此打住应该丶貌似丶肯定是一种煎熬,而刚刚跨出关键性的一步后叫停的人,应该丶貌似丶肯定是她。此时此刻的收不了场,要说两个人都有责任,她觉得她占百分之五十一。
所以,她要恶人先告状:“简岩,你不能怪我!不管我们的婚姻以什么为基础,你是我丈夫,你就要尽一个丈夫的义务!在你失职的前提下,你不能怪我雷声大,雨点小。”
“雷声大,雨点小。”简岩坐着看谭芝茉的后脑勺,“这六个字不是你对我的预言吗?”
没救了,他连她的后脑勺都觉得好看。
好看且硬气。
谭芝茉说什么也不回头:“又不是什么好话,你还抢?”
“不抢。”简岩只关心一件事:“真不疼了?”
谭芝茉没说话。
流窜在四肢百骸的馀感是她说不清,道不明的。
和疼有共通之处,比如都令人难以招架,比如但凡吭一声都像个娇气包。
却未必是疼。
简岩史无前例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要洗澡吗?能走吗?我抱你过去。还是先吃面?你在这儿等着,我泡好给你端过来。或者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渴吗?我给你倒杯水。”
他不擅长关心人。
把眼下能做到的先一一罗列。
猛地,谭芝茉回过头。
借用谭芝茉之前的用词,简岩还没有“偃旗息鼓”。他用手臂阻挡了谭芝茉的视线。谭芝茉打心眼儿里谢谢他,免得她想看又不敢看,不敢看又想看。
另外,她听懂了简岩一连串的问题。
她听懂了他的自责。
当她用恶人先告状掩盖她的自责时,简岩没她这么多花花肠子。
谭芝茉跳过了简岩所有的问题:“三个一盒?”
他给过她一盒一模一样的,包装上写了三只装。
简岩不确定谭芝茉要说什么,但太阳穴和别的什么地方胀得一跳一跳的。
“一会儿……”谭芝茉越说越小声,“再用一个。”
她话音未落,简岩就扯她被子。
她的蛮力又上来了,能跟他抗衡:“我要洗澡!我还要吃泡面和火腿肠,两根火腿肠都是我的,我饿死了!你放手!我说的是一会儿,你……你不得先总结总结?简岩!你这样我哭了啊,我真哭了啊!”
最后这一句,管用。
简岩把裹着被子的谭芝茉抱到卫生间门口,放下。谭芝茉这才松了被子,闪进卫生间,关门,上锁,再开灯。光线昏黄,墙砖和地砖是深灰色,岩石的质感。
“有卸妆水吗?”谭芝茉隔着门问简岩。
“你觉得呢?”
“洗面奶呢……”
“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谭芝茉的目光落在一块香皂上,“我今天就返璞归真吧。”
简岩把被子送回房间。谭芝茉才待了多一会儿,房间里都是她的香味。他从柜子里拿了运动裤和t恤穿上,再拿一套给她穿。
她说他的拖鞋像船,估计会说他的运动裤和t恤像麻袋。
他从地上拾了她的大衣和套裙,做不到太细致,尽可能抖抖平整,搭在椅背上。
她贴身的衣物,凌乱地丢在床上。
他没敢碰。
碰了,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变态的事来。
厨房里,一壶烧开的水只剩温热。他一口气喝掉一杯,能幻听到水流过冒火的喉咙时,发出呲啦啦的声响,浇不灭,随时死灰覆燃。给谭芝茉留一杯,他烧了第二壶开水。
三桶面,都泡了。
不知道她想吃哪个。
都给她泡了。
把两根火腿肠拿在手上,他想着要不要给她撕开。一个念头是:她自己不会撕吗?又不是没长手。另一个念头是:想让她省事。
举棋不定间,他没听到卫生间的淋浴声停下。
“你偷吃一个试试!”谭芝茉裹着他的浴巾站在了厨房门口。
简岩像偷吃未遂一样把火腿肠放下:“我给你找了衣服,在床上。”
得让她穿上。
得让她先填饱了肚子。
果然,谭芝茉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你衣服也太大了吧?麻袋一样!”
一件t恤足够长了。
但以防万一,谭芝茉还是把运动裤穿上了,挽了两圈裤脚,拽着裤腰,邋里邋遢。
四处都开了灯。谭芝茉这才得以看看简岩的一居室。
这个骗子!
他家比她的住处大了一倍不止,怎么就住不下两个人了?打滚都绰绰有馀!
装潢和家具都写着“独居男人”四个字,褐色木地板,黑色皮沙发,白色墙面上几幅风景照十有八九出自他之手,靠墙有一排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陪他去任何地方。
简岩把泡面和火腿肠端到餐桌上:“你慢慢吃。”
他也得去冲一下。他在科威特经历过连续两个月四十五度以上的高温,似乎都不如刚刚在谭芝茉身上洒下的汗水多。她一喊疼,就像把他架在火上烤。
“我怎么可能吃三桶?”
“你可以都尝尝,吃不了给我。”
简岩洗了澡出来,看谭芝茉在用指甲抠火腿肠的包装。他拿过来,用牙撕开。谭芝茉开他玩笑:“挺会举一反三啊。”
她教他用牙撕正方形。
他撕了圆柱体。
谭芝茉把不爱吃的一桶泡面推给简岩,简岩在她对面坐下。能看她,碰不着她,对面最好不过。
“要不要……”她红着脸问他,“总结一下?吸取经验教训。”
她脸皮不厚,真做了,再让她不懂装懂,她也装不下去,但不能做鸵鸟。
不是还得再来一次吗……
简岩打定主意照谭芝茉说的做:“你说吧。”
“是这样的,”谭芝茉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你得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就好比学知识要由浅入深。你也看过小电影的话,你就知道你挺……挺壮观的,你要帮我适应你,要从小到大,从软到硬。”
“等等,”简岩两口吃了半桶面,却是被谭芝茉的高见噎住:“从小到大,从软到硬,你觉得是我能调控的?”
她这算哪门子高见?
疯言疯语!
简岩的语气太好了,以至于谭芝茉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知道对你一个新手来说,这个要求太高了……”
“你是在哪见过吗?小电影里?书里?”
“我没见过。但你也知道,我对赚钱的兴趣比对这方面的兴趣大多了,所以我没看过多少,孤陋寡闻……”
“你别管了。”
“什么?”
简岩不能打定主意照谭芝茉说的做了,他只能靠自己了:“吸取经验教训的事,你别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