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咳嗽和爱情是世界上最无法掩饰的三样东西
埃默里从救护车上下来,冲已经准备上消防车的帕克队长喊道,“帕克队长!里面还有一个孩子!”
帕克的脚步顿住了,“还有一个孩子?不是两个吗?一男一女,我们都已经救出来了啊?”
埃默里咬紧牙关,说,“杜威太太刚才说,下午有一个孩子来做客,他们当时在玩……捉迷藏。”
所有人都面色一白,帕克和蒂姆反应最快,拿起面罩立刻又冲了进去,米歇尔拿着气体监测仪立刻跟上。其他人因为还不确定房子里泄露气体散尽了没,以及已经卸下了装置而候在门外。但是从消防队人手一个的对讲机里,他们可以听到几人的进展,帕克队长在频道里怒吼,“快动脑子想!小孩子玩捉迷藏最可能躲在哪里?”
“呃床底?衣柜?洗手间的浴缸里?”“衣帽间?窗帘后?”“被子下面?”
所有人七嘴八舌地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地点告诉两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过后,频道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帕克的粗喘声和几人大声喊着“弗雷迪!”的呼唤声。
外面也是一片寂静,只有风微微掠过树梢的声音。警察丶消防员丶急救,大大小小十来号人此刻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这一片常见的喜鹊都静止在了枝头。诺亚和埃默里的视线在这时撞到了一起,虽然又很快移开,但都为在那一秒从彼此眼睛中看清楚的东西而感到心惊。
“吱——”一声急刹车声突然打破了这份安静,一辆别克车停在了杜威家的门外,从车上走下来了急匆匆的一男一女两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妇。
他们一下车就直奔向还闪烁着红灯的救护车,女人扒着车厢门往里面看去,“弗雷迪?弗雷迪?我的弗雷迪——在哪儿?!”
在粗暴地扒开亚历克斯和索菲亚还没有发现她想见的身影后,这个女人崩溃了,她抓住杜威太太的手腕,眼里闪烁着泪光,狠狠说道,“你!你把我儿子留在哪了?”说完不等杜威太太反应,就跳下了车,要朝那房子里跑去。诺亚离得最近,此刻正尝试着制止她。“女士,冷静——已经有消防——”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那个男人看到他试图阻拦他老婆后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领,诺亚不得不因为这突然发狂暴怒的男人后退直到后背抵上车厢冰凉的金属。“你让我冷静?在我的孩子还呆在那该死的丶有泄露气体的房子里!而你们这帮吃干饭的人还就站在外面也不去救他!你叫我冷静…?”
而在发现自己被拦住,无论如何确实进不去之后那个女人也崩溃了,回到她老公身边开始哭泣,“我的宝贝…我的孩子…你们丶你们怎么敢留他一个人在里面!快救他啊!!!”情绪激动时她甚至也开始上手,长指甲抓住了她可触范围内最近的穿着制服的人——也就是诺亚,诺亚感觉手臂一痛。
这种情况,这种遇到愤怒的丶完全崩溃的丶不理解搜救程序的家属的情况,诺亚当然也是理解的,但他的理解不包括被人揪着领子顶在车上,这他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就在诺亚的馀光看到同事们都朝这跑来的时候,他感到施加在他脖颈上的力道松了,准确地说,是直接被人掀开了,然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前面——
“嘿!他说了已经有消防员进去了!而且你们如果还想等会有人救你们的孩子的话,就最好不要——”
埃默里宽阔的后背挡在诺亚身前,完全挡住了那个男人,诺亚咳嗽了几声,心中感到既酸涩,又从未觉得那么安心。那个男人看着似乎仍旧十分不忿地样子,想要继续指指点点,但埃默里上前一步,高大的体格极具压迫感地倾斜过来,让那个男人噤声了。而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无线电里传来蒂姆的声音,“找着了!急救队员准备!”随后很快就是一个抱着小孩的人影从房子里冲了出来。
那对夫妇在看到人影的时候就要冲过去,诺亚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拦住他们!”就被格雷队长喊了过去。不过不需再多说什么埃默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在平常的警察工作中这点他就见得足够多了:在某些紧急情况下,你必须控制住失控的家属,最好能让他们尽可能地远离施救现场,因为那些人毫无意识被抢救时的画面可能不是他们希望看到或能够承受的。有时候崩溃的人们反而会妨碍救援的展开。
于是在急救小分队紧张而麻利地监测小男孩的各项生命体征时,埃默里和泰莎正试图费劲地和这两个家长正常沟通。“先生,女士,请先不要过去。”“不要打扰急救人员的施救。”然后就是“那是我儿子!”“你们做什么!”“凭什么不让我过去!”“放开我!让我过去!”之类嚷嚷,在发现他们真的被挡住,不被允许上前后更是升级成了辱骂和上手。
不妙的是,虽然埃默里尽量挡着两位家长,但他可以看见诺亚已经给弗雷迪做心肺复苏了,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而他出色的视力还让他把诺亚小臂上一块蜿蜒而下的红色血迹收进眼底——是刚才那个女人尖利的指甲划破了诺亚的手臂,随着他做按动的动作血液正汩汩而出,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条异常刺眼的痕迹。埃默里额角青筋直跳,而这夫妇二人还在不停地辱骂丶尖叫,推搡。终于,埃默里忍不住了,低沉地警告道,“先生,请您保持冷静,否则您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我将按照妨碍并袭击正在执行公务的执法人员处理。”而这似乎彻底激怒了这个男人,他像头疯牛似的暴怒起来,脸部涨红,举起拳头在空中挥动,然后,绝对昏了头的,竟然伸手去抢夺埃默里的枪套里的配枪。
“不!——”在看清他的动作的瞬间连一旁的女人都尖叫了起来,泰莎在制止住她,不让她再冲过去乱上加乱的同时不忍直视地转开了眼。
“砰——”这是这个也有一米八的敦实男人被埃默里一个过肩摔然后跪压在地上的声音,“我说了,不——要——乱——动。”埃默里冷冷地说,一时间只能听到这个男人呼哧带喘的声音和女人的尖叫声,但幸好除此以外,他们好像好歹冷静一些了。“他们正在尽一切可能全力抢救你们的孩子,要是不想要妨碍他们的话就保持冷静,听明白了吗?”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提心吊胆的时刻,那边终于传来了让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围成半圈的人们小声地欢呼了一下,然后那个叫弗雷迪的男孩被小心地扶着坐了起来。在小男孩慢慢反应过来,一双泪眼开始环顾四周想要找人的时候,埃默里把男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泰莎也松开了那个女人,“去吧。”然后他们看到这对父母冲过去抱住了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环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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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默里走过来的时候,诺亚正坐在救护车的后座,皱着眉让乔给他的伤口消毒。
乔在那比较深的划伤处用棉签沾了酒精,诺亚“嘶——”了一声,皱着好看的眉,玫瑰一样的唇瓣因为疼痛微微张开,然后又被一排牙齿咬住。
埃默里站定了,没过去。
他靠着一辆警车,看着乔拿出一团棉花,嘱咐他摁在伤口上止血,絮絮地说着什么,然后放下东西被叫走了。而诺亚就维持着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左手摁在右小臂上,乌黑的眼睫密密地垂下来,无所事事地等待着血小板发挥它的凝血作用。
诺亚好像是觉得就这样等着有点无聊,想要把手机掏出来,但这个姿势明显有点不便,不过他最终还是成功了。他打开手机,在屏幕上划划点点,但是手机里的内容明显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因为他很快就开始发呆,咬着下唇,表情似乎有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