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话
郁书悯第一反应是他买的琴, 为什么要问靳淮铮。
再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赠这琴的时候,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那会儿他们刚刚摊牌, 闹得并不愉快, 连她的生日宴,他都没有参加。以他的性子, 估计是那个时候怕惹她不高兴, 才将这名义扣给严承训。
他还做了多少事?
她不知道。
洗漱过后, 她躺在床上, 却毫无困意。
烦闷的情绪堆砌在她心中, 像一场电影的背景音乐,而她在追忆与他的每个瞬间。
那日露营时萌生的念想也像根刺,扎在她柔软的心房。
她想, 不能心软。
靳淮南既然都能做出那些事, 谁敢保证日后出狱,不会找靳淮铮麻烦?
如果他离开。
如果能走得越远越好。
……
翌日早,郁书悯给靳淮铮打了个电话。
他大概是还在睡梦中, 接她电话的时候声线低沈沙哑, 听她要过来的时候,眉心不禁皱起,搞不懂原因, “怎么了?”
“别管。”郁书悯言语直白,“就答我,你现在在不在鹤山那个家?”
“在。”他才刚吐露一个字, 耳畔便是结束的忙音。他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十几秒通话时长, 彻底清醒了。
他感觉出郁书悯的口吻不太好,他困惑不解, 思索自己最近是否做了什么惹她不开心的事。
郁书悯到鹤山别墅,是两个小时以后。
门铃响两声,靳淮铮就去开门。
第一眼就看到郁书悯抱着琴站在眼前。
他稍微侧过身,但她没打算进去,只是把琴靠放在墙壁,然后再看向他。
他今日没去公司。
刚起床不久,他还没换掉身上穿得深灰色家居服,柔顺的黑发遮住他的眉,那一双眼也默然直视她,似有什么情愫在他眸底流转,问她:“还给我?”
“不。”郁书悯神色冷漠,就好像眼前站着她极其讨厌的存在,“主要是还想告诉你一句,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完就走。
但被靳淮铮用力拽住手腕,他胸腔里的情绪波动着,慌乱不解地追问:“为什么。我最近是哪儿又惹你不高兴了?”
郁书悯背对着他,不动声色地酝酿着情绪。
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一次绝不要心软。
她愤然甩开靳淮铮的手,转身对上他无措的眼,随即勾起充满嘲讽的笑,专挑尖锐的话语往他心坎里刺,“不为什么,就是我觉得没意思了。”
“靳淮铮,你该不会真觉得我会答应跟你在一起吧?”郁书悯觉得荒唐又可笑,“不过是看你可怜,陪你多玩了几天,你还真把心捧给我……”
“哦不是,是你现在只能给我这个了。”多年的相处,她很清楚他的敏感点在哪儿,他是可怜的,是孤苦伶仃的。
她目睹他的眼神从讶然不解,到裹挟一丝受伤,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若在找寻一点她撒谎的痕迹。
可是郁书悯极好掩藏真实情绪,继续说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只许你之前把我的心意践踏,不许我玩弄一下么?”
“……悯悯。”良久,他才开口。万千困惑和难过在胸腔徘徊,可最终滚出喉头的,只有一句:“你不会莫名其妙跟我闹,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忘了。
眼前这人也极为了解她。
“没有。”郁书悯态度坚决,“就是不怎么想再看到你了,觉得很烦。”
吐露出这些话语,也并没有郁书悯想象得轻松,就好似一柄双刃剑,她刺向他的同时自己也如遭反噬。
可她并不后悔,她要靳淮铮就此远离她,和她再无瓜葛,等靳氏走入正轨,他就能离开。
只做远征的靳总。
而非靳四先生。
她要走。
可靳淮铮执拗地再度握住她的腕骨,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的骨骼,却好像听见自己的脊骨在一点一点地碎裂。
额前黑发下的一双眼,涌动着晦暗的情愫,与其说是受伤,更多的是不懂,以及懊悔。
好像他无论怎么做,是不是都没办法跨过先前那道坎。
是不是从那时他拒绝她的时候,就被判定了死刑,而先前的一切不过是行刑前他做了个梦。
应该是梦吧。
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幸福才是正确的。
就像少年时代。
他一触即发的噩梦。
“真话?”他嶙峋的灵魂在沈默中反覆被煎熬着,开口时牵动声带,如含着尖锐锋利的玻璃碎片,浓重的血腥味在舌腔中弥漫开来。
他紧握着她的手腕,就好似在悬崖边境抓紧救他命的绳索。
白皙的皮肤印出红痕,郁书悯背对他,阖眸,强忍着眼尾泛起的淡粉,咬着牙,决绝地吐出一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骗子么。”
短短一句,像锋利冰冷的匕首割裂了绳索。
那一瞬,他再度被推入深渊中,料峭崖壁划破他每寸皮肤,映在他手上的阳光都带着烧灼的温度,要逼他松手。
后来,他真松开了。
而她连一个别离的眼神都没给,快步离他而去。
盛夏的风,透着凛冬的寒凉。
吹落了院中几株石榴花,倚着门框的古筝也成了弃物。
郁结在胸腔里的阵痛好似随呼吸变得沈重,渐渐转移至那根肋骨,结痂的伤疤里生长出刺,疼得他单手撑着门框,眉头不曾舒展。
寂然中,好似有声落在他耳畔。
嘲讽他,怎么就学不会,还是把真心交出去。
他第一次交出真心,换来肋骨上的一道丑陋伤疤。
而这一次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