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爱人的血衣
——北齐昭阳偏殿——
下了早朝,几位重臣连同罗松围坐在云熙左右继续商议着国事。
几位老臣对于七王馀党的处置上颇有分歧:老王爷段孝先赞成以雷霆之势斩草除根,以防死灰复燃;其他几位阁老们则建议徐徐图之。云熙斟酌再三,还是决定采纳后者。
七王穆兆晖经营多年,势力庞杂,党羽众多,非一时的穷追猛打能够彻底铲除。而今的北齐已经禁不起再多动荡了,云熙心中清楚,整顿吏治,任重而道远。
因朝政被七王一党把持多年,很多要职上都缺乏股肱干将,国家此刻亟需人才。眼下云熙求贤若渴,正着手准备开科取士,广纳贤良。
另一方面,云熙意欲轻徭薄税,与民休息——十几年来,朝廷横征暴敛丶七王一干佞臣更是极尽所能搜刮民脂民膏丶北齐的百姓被鱼肉得苦不堪言;无奈十几年挥霍无度,致使国库空虚丶入不敷出,为能支撑朝堂和军队的巨大开支,经过几位能臣的反复考量,能减免的赋税仍然十分有限,对百姓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云熙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眸子里坚毅和绝望两相杂糅。面对前朝留下的这个烂摊子,她时常感到痛心疾首——
好好的一个国家,怎么就走到今日这步田地!
“前朝之严刑峻法,理当废除。”云熙收拾了情绪接着议道,清冷威仪的声音让人不容反驳。正说话间,就听宫人来报,有南梁使臣觐见。
云熙闻听先是一愣,随即凛凛说了句:“宣。”
此时来访,若不是萧祯玘向北齐来下战书,更为何事?云熙在心里思忖着,不大会工夫,南梁使臣尚书曹郎宋轲持节走上殿来,云熙向下睥了一眼,她认得此人,在南梁做质子时曾有过数面之缘。
使臣施礼以毕,微微一笑,向云熙寒暄道:“公主殿下,别来无恙?下官奉我主之命特来拜谒。殿下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殿上的云熙锦衣玉服,一身北齐皇室的月白服饰,此时虽已恢复了女装,然而摄政之姿,不怒自威,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宋轲看罢多时,不禁心中感慨。
“宋大人不远千里出使北齐,所为何事?”云熙开门见山,直切正题。
见穆云熙单刀直入,宋轲也便无须再兜圈子,转身从随侍手里接过一只精致的紫檀木匣,答道:“回禀殿下,下官此番前来专程替我主送还此物。”
说罢,双手将木匣呈了上去。
云熙望着眼前桌案上的木匣,心里蓦地一沉。这只紫檀木匣以黄金包边丶宝石镶嵌,做工之精美让云熙瞬间忆起承装小童穆钟十根断指的那支木匣——那是萧祯瑀送给她的礼物,而此刻,萧祯玘又为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云熙的心中似乎已有了预感,是,最坏的那一种结果。
云熙凝视着桌案上的木匣,沉吟不语。
“还请殿下过目。”南梁使臣向云熙拱手进言道。
“殿下——”罗松抢前一步止住了云熙伸去半空的手,提醒道:“殿下且慢,谨防有诈!让微臣替殿下开箱一验。”
云熙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云熙的心里全是肖琪,全然忽视了其他可能。
罗松试探着将黄铜钥匙探入锁内,只听一声轻微响动,罗松屏住呼吸,伸出双手将木匣的盖子缓缓掀开了去——
“啊!”罗松低讶一声,随即后退了半步。罗松稳了稳心神,转而向云熙禀告道:“殿下……您……请上眼。”
木匣里面齐齐叠放着一件血衣丶一双血鞋,最上面是一封鲜血写就的书信,血书上押着一块碎裂了的金属物件——那是肖琪的日常佩戴之物,类似手镯常年佩戴在左手腕上,从不离身。
瞬间,云熙心似油烹!真好似万丈高楼一脚踏空丶扬子江心桅断船翻!
“殿下!”罗松见云熙脸色骤变,骇人的惨白,赶紧上前安抚一二。云熙望了一眼罗松,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堂之上,众目之下,云熙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将泪水生生咽下去的——罗松近在咫尺,眼见得云熙暗自狠狠地咬紧牙关丶喉头不住的滑动,额角的青筋时隐时现,这个距离,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云熙浑身的微微颤栗丶他甚至能够听见云熙牙关咬合发出的咯吱声响。
云熙低下眼眸望着匣中的血书,此刻她已再无勇气去拾起翻看——那是肖琪写给她的绝命信。她穆云熙也是血肉之躯,有心有肝,会痛苦会流泪,有压抑不住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