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个下旬：03

午夜返家，良鍀失眠。

他与戴婉的金钱差距，在数小时前被彻底拉开，宛若东非大裂谷，她在上头，他在谷底。

他睁大眼睛，盯着床头相框发呆，合影照中戴婉嘴角带笑，他看越久，越觉得她似是嘲讽。良鍀赶紧转移目光，不想再徒增愈多焦躁与哀愁。

大约凌晨五点半，良鍀昏昏沈沈起床，抵达他近期最爱场所： 庭竹西图澜娅餐厅的后厨。

对良鍀而言，厨房就像安非他命，帮他逃避现实；厨房还像系围裙的洛丽塔，哪怕失去整个世界，他也不愿失去忠诚它的荣耀。

然而从数周前，经过送给熟络客人各种开胃菜丶鸡尾酒和甜点，良鍀遭遇一点点麻烦。据来自西图澜娅餐厅员工之间很无聊八卦传闻，他这个大厨兼西图澜娅餐厅老板，已经失去支付薪水的财力。

餐饮界没有不被暗中抹黑的大厨，没有因发不起工资而不被员工抛弃的老板。当下来看，哎哟，他这命运呀，简直是两种遭遇撞上身，实在没辙！

真相恰好如此，他连给下属做信任危机的机会，都不敢给自己预留。

他忧心忡忡，开火，熬汤，静候在竈台，等待天亮，盼着拉开今日生意帷幕的第九百零七桌客人。

他热切希望是那位秃头熟客先生，或三个黑粉白套装在附近上班的lday女士们，又或是那位常带只罗素狗顺着护城河晨跑的退休婶婶，或是常坐第十七桌的几位变装皇后，尽管脸蛋浓妆在跳舞狂欢耍一夜后隐露喉结与胡须毛孔，可就餐姿势里仍旧看不出一丁点的不优雅，另外皇后们与良鍀期待的其他客人一样，心情好时会爽快甩出大笔小费——这对一家开张数月，每日顾客仍旧寥寥无几的任何西图澜娅餐厅老板而言，被顾客打赏 money 的兴奋，最刺激多巴胺高涨。然而多数时候，良鍀内心深处很矛盾，他更想多听听客人说些赞美话，为此他常常自责反思，最终仍被理想打败现实。

难道开家西图澜娅餐厅的真诚目的， 不就是想听外人评赞厨艺？他如此安慰自己。

没想到数小时后，良鍀等到的第一桌客人，竟是西图澜娅餐厅的三位股东。

股东之一，雷牧，良鍀曾经的金融界跟班，如今混的颇好，是拥有一家投资顾问公司的黄金单身汉。进门后，他走向酒柜，抽出一瓶酩悦香槟 1

由 lvmh 集团控股的国际知名香槟品牌，自 1743 年起便是皇家贵族庆祝胜利的最佳饮品，果香馥郁，气泡绵延持久，口感一流。

，吆喝着让良鍀送上酒杯。

良鍀弄不懂他们大早上喝香槟的意义，为庆祝西图澜娅餐厅的糟糕生意？还是庆祝他正遭遇的戏剧人生？

接着他又去后厨，端出一盘乱切成各种形状的令良鍀恼火奶酪拼盘，吆喝着另外两名股东，“今早咱们要连灌三瓶！”

他大声喧嚣，吓走那位刚推门进来，常吃晚吃“韭葱鸡蛋沙拉”2

一款希腊风味的沙拉，将韭葱切段后用盐水焯 8 分钟捞出过冷水，浇上用 25 克鲜香芹碎丶50 克核桃仁丶30 毫升橄榄油丶半个柠檬汁丶些许盐和白胡椒，及一小勺白砂糖磨制的酱汁，最上面撒上熟蛋白丝。吃起来香软爽滑，可做烤鱼丶煮鱼和煮土豆的配菜沙拉。

和早吃“绿茶馄饨”的东北阿伯。

良鍀忍着怒火，端来用香椿芽烹制的开胃菜， 煎烤松茸，雪藕菊花鱼，又端出一个镶银边白色汤盘，放桌上后耐心介绍，这是他最新研发料理——鸡豆暖融融汤，“拿黄油配猪油，煎八种豆子，再拿鸡高汤煨炖，十足浓郁口感，特适合那些爱挑刺的顾客味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