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柳点头,收了宗册去了校场,蓐收亦忙,於是念柳寻羲和部青涟将军练武,待幕降时,自发立在五神山边迎接高辛王回殿。
少女站在天际望眼欲穿,由先前无所事事过渡为不能干站着浪费时间,於是她收了卷册,在山巅练起武姿。
风起叶落,念柳在多月练习下,挥冰剑挽剑花间竟真多了些侠客飒爽。
俏颜倩兮,不失英气。
忽从云际而来的那几位皆这般认为。
“阿念。”
高辛王中气微浮自她身后唤了声,念柳消融冰剑而转身,她本是笑着的,看见身后几人狼狈模样又不免忧下脸来。
高辛王似从火炉底生,被小夭搀扶着,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白发丛生,几乎满头鹤发,其皮肤皲裂,明明身为神族却被什么伤得红痕满衣。二人身后,玱玹还扶了个同样被伤得孱弱的涂山璟。
念柳瞬间就明白过来:高辛王带小夭去见了西陵珩,那个伟大的轩辕王姬,小夭的亲生母亲。
她依序将视线落在玱玹身上,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短暂交汇。
小夭和涂山璟的出现是在情理之中,可玱玹的出现却叫念柳匪夷所思:玱玹隐忍内敛,可念柳明白,他是比任何人都要自尊心的男子。她与他解除婚约,还是由高辛王作面公布在大荒,他们都损了他面子……玱玹难道不生气吗?
生气吗?
与此同时的玱玹也在心底自问。
又是多月未见,玱玹再见念柳,惊觉少女已有脱胎换骨风姿。她仍与从前般明丽灵动,可眉宇间的坚韧自信,若即若离的淡然洒脱无不昭彰她的英骨梅香。
她就像是最具吸引力的磁石,牢牢吸引住他。
她令他欣赏,也令他隐生不悦——此女眼神里,有那强敌的影子。
“阿念……”
玱玹情不自禁唤她,话到了嘴边又发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念柳立在风中安静望他,因为防风邶之事,她对玱玹心存隔阂。彼时听到玱玹欲回从前的亲近,她再不愿表现出以前见他时的乖顺,只是淡淡看了玱玹一眼,客气点头便算应了。
如此,玱玹也在克制中,彻底冷下深眸。
念柳不再看他,转头与小夭道:“姐姐,我来扶父王吧。”
目睹一切的小夭讪楞道:“……好。”
高辛王是标准的八尺伟岸,他脱了小夭的搀扶,步伐又不稳健,一时间,整个人几乎将力量压在念柳身上,念柳踉跄半步,在三人要开口前扶稳自家父王。
“我没事!”念柳自励般说罢,擡步朝山下走去,她先行了几步,忽发觉身后身后三人都没动。
玱玹和璟不动倒是正常,小夭也立在二人中前,含泪悲戚。
念柳鼻子一酸,忍不住朝她招手:“姐姐,走啊,我们一起回家!”
小夭止不住落泪,唇角依旧倔强笑着,可笑得比哭还难看。
“阿念!”高辛王绕在念柳脖颈的臂弯沈了些,他动腕按住念柳挥手之肩。
念柳见状想为小夭质问几句,你不是说就算小夭不是高辛王姬了,也要把她当成姐姐吗?怎么才过不久就食言了呢?父王你明明很疼爱很舍不得小夭的!
质问的悲凉在念柳快要脱口而出时,忽叫高辛王一滴无声沈泪打破,轻而易举地粉碎。
念柳不忍再直视高辛王这苦涩的怆然,亦偃旗息鼓蔫了,不再说话,也不再自作主张。
这位父亲刚毅了眼神,手颤巍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肩周,下定决心般威声道:“走!”
……
这夜,彻夜,难眠。
念柳在床榻翻转无定,瞧窗外漆黑不知何时转为熹微新蓝,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叹第几声气了,直到海棠端洗漱水进来,她都没睡着。
海棠没有惊疑,只道平常:“王姬,今日天气不错,还是准备先去政务殿吗?”
念柳未眠而气馁,抱被侧身:“海棠,我好累。”
海棠宠溺笑道:“王姬困得话,就再睡会儿吧!婢待会儿唤你。”
“海棠……”
“嗯?”
声轻似回深闺娇娥,海棠听见念柳天真问:“睡一觉就能不累么?”
“是啊。”海棠掩笑:“王姬总这样说:一觉不行,睡两觉;两觉不行,睡三觉……反正神族岁月漫长,多睡几觉也不算浪费。”
念柳却迷茫自喃:“身累,多睡几觉就能好。可心累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