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秦音想起来,之前有一天晚,他和她说过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只是后来事情多,她忙於考试和画画,后来又撞见了过年,基本没有空闲的时间。
秦音被他勾起了好奇心,霎时就忘了刚才要找他算账的事,期待地猜测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两天北京下了场春雪,不算太大,细绵绵的。
车子驶进了一座中式庄园,秦音擡起头去看窗外,路的两边的植物顶着雪,随着风刮着簌簌地动。
再转过一道弯,就能从窗外瞧见庄园里的建筑,铺了层白的飞檐,屋脊上坐着形态各异的脊兽,脊兽的身上穿了雪织的衣,软白中少了威严感,反倒是憨态可掬。
车子停在建筑大门对着的路上,车外的温度要冷上许多,秦音微微缩着头,再步行几步,穿过大门进到室内,终於是不再寒冷。
刚进门便能瞧见墙上挂着的画作,比起住处,这里更像是私人艺术馆。
秦音反应了过来, “这是你收藏画作的地方”
“对。”他走至她旁边,与她一同仰头看墙上的画。
逛至三楼时,他忽地牵起秦音的手,领着她去到三楼的走廊。
壁灯洒着温暖的橙黄光,秦音被走廊墙上的画作吸引,不知觉松开了被陆观止握着的手,往前走去。
《头上有条龙》是她第一次送去参展的画,十三岁的时候画的,画的是黄昏的层积云,透视角度选的比较特别的,那些云看上去就像是龙腹一样,幻想与现实碰撞,却又显得压抑。
这幅画在展上被人买走了,秦音拿着钱买了一直都很想买的颜料和画笔,剩下的给她的家人买了礼物,那是她第一幅正式卖出的画。
她转过头去看陆观止,好奇问道: “当初买走我这幅画的,是你”
他颔首道: “那时我回国来谈业务,恰好见到这边在办展,就来看一眼,看你这幅喜欢,就买了下来。”
秦音快速算了下,说道: “你那时也才刚二十岁吧。”
“嗯。”他不知觉地摩挲起了玉戒, “在成年前,我也想过当画家。”
“那后来呢,为什么没有当”
“处在这个位置,往往身不由己。”他淡淡地笑一声, “后来我顺了他们的要求去留学,当时多少带着些忿吧,不愿花他们的钱,刚去那边的日子过得困顿。”
秦音靠着他的手臂,没问他说的‘他们’是谁,只是说道: “难怪你又懂画画又懂做饭的,真厉害。”
这是陆观止第一次因为这被夸厉害,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拉着她去看下一幅。
下一幅依旧是秦音的画,她十六岁时拿去送展的,画的是个烧烤摊。
这个时候已经有走向超写实的迹象了,将烧烤摊上的人的百态刻画得极细腻,还没忽略掉那些被他们随处丢在地上的纸巾,一眼就陷入了那热闹的情景当中。
“这幅画居然也是你买的。”秦音忍不住笑。
“因为很有烟火气,很热闹。”是他那时最渴望的。
压下眼底里的心疼,她环住他的腰,蜻蜓点水地吻了他的脸。
“以后你要多热闹,我就能画多热闹,一百零八好汉我也能给你画出来,只不过就需要久一点了。”
“你在我旁边就够热闹了,再来一百零八个,我怕是得闹得脑袋嗡嗡。”
秦音故意曲解他意思, “嫌我吵是吧”
“那没有,现在这样就刚好。”
她笑了起来, “算你识相。”
后面也是秦音的画,一共有六幅,最后一幅是她的本科毕业展作品,几乎跨过了她一整个画画生涯。
一幅幅地看完,秦音突然想起来,之前她拿着她妈给的画展门票,在那偶然遇见了他和馆长。
当时他说他有珍藏她的画,秦音还以为这是场面话,可到头来居然是真的。
虽然她卖出去的画远远不止这些,但她还是感到欣喜, “你怎么买了我这么多幅的。”
“因为秦大画家厉害,恰恰都画在了我心上。”他懒洋洋地道, “而且看着你慢慢进步,也挺有成就感的,就像投资了个成功的项目。”
秦音装模作样地点起头,肯定道: “投我,稳赚不赔。”
打闹过了这茬,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干脆就在这庄园里住下了,隔日再走。
夜晚,秦音钻进他怀中,亲昵地亲了亲他下巴,说道: “这个奖励给今天的陆观止。”
而后她又亲了下他的唇,说道: “这个奖励给以前的陆观止。”
知道她这是在表达安慰,他失笑地抱住她,胸腔一阵的暖。
春节假就这么溜过去,秦音又恢覆了在画板前作画的日子。
期间她遇到一位漫画的编辑,说想发行她的漫画合集。
两年前秦音也有遇到过要买版权的编辑,但因为那时她画的系列还不够多,版权方要求她要赶工补画,秦音不想在放松的事情上给自己压力,拒绝了。
这一次晃了两年过去,倒是凑够了系列,不用补画了。
秦音小时候有做过拥有自己的一本漫画书的梦想,如今机会递到了眼前,她思索过一阵子,还是答应了。
除了这个小插曲和上课外,她依旧是每周抽一天去山里教画画,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画之前的那幅画。
她的右手差不多恢覆好了,但这一幅她坚持用左手来画,这对她来说有着太特殊的意义。
到了四月,她终於画好了这幅画,恰恰卡在全国美展截止征稿的这个月,她给它取了名叫做《天鹅》。
秦音不知道要不要送这幅画去评展,如果送了这幅画, 《阿珠》就会被退回来,直送名额也没有了。
她犹豫了很久,晚上睡觉时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下不了决定。
陆观止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问道: “怎么了”
“我不知道要不要送新画去参展,很犹豫,虽然总说我还年轻,还能参加很多次,可我也想能做出点成绩来,这次错过就要再等五年了,但无论送哪一幅画都不可能稳的,所以很纠结吧。”
“既然这样,那就送最不会让你后悔的那幅画,剩下的我们也掌控不了,不违心就好。”
秦音沈思一会,知道自己这还是有些急於求成,太想抓住这五年只有一次的机会,所以才会这么纠结。
但他说的也是,她掌控不了别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而已。
第二天早,她起床将画打包好,寄送给了全国美展举办方。
也算是破釜沈舟的决定了,同学听她这样做,都很震惊她怎么会放弃掉《阿珠》的直送名额。
秦音想了想,回答道: “因为如果我不送这幅过去,我会很后悔的吧。”
《阿珠》代表的是她过去的终点, 《天鹅》是她现在的起点,她更想迎来开端。
收到寄回来的《阿珠》后,秦音心彻底定了下来,重新投入了新一轮的画技研究,偶尔陆观止出差了,她就跑去藏画的庄园住,生活规律而稳定,是她从前最梦想过的生活。
六月的暑气汹涌漫来,天气彻底热起来时出了点意外,周意生病了。
对於自己的这位婆婆,秦音的感官是很覆杂的,要说喜欢,也算不上太喜欢,但要说是厌恶,那也不至於。
无论怎么样,身为儿媳,她都要和陆观止一起去探望。
周意平日总爱打扮得很精气神,描眉擦着口红,只是如今去了这些,她要憔悴了不少,眉眼素淡,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她这病来得突然,如山倒,要好起来却得养很久。
“你们来了啊。”周意从病床上坐起来,不愿展现出自己那么脆弱的模样。
“您感觉怎么样了”秦音扶着她坐好,温声细语地问。
周意面色淡淡, “好一些了。”
他们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好在老宅,李容惜让他们顺手捎上了她让人炖的药膳,陆观止将保温盒放在桌上,手机就又响了。
他接起电话,是公司上的事情,便走到阳台外去接。
见状,秦音走去端起了那碗汤,指腹感受了下温度,将勺子递给她道: “奶奶很担心您,让厨房给您炖了汤来喝。”
周意接过汤碗,慢慢地喝完,秦音顺口询问了下她的病情,得知她还得住院十天。
探望完周意后,他们去找了医生问。
回家的路上,陆观止联系起了更加权威的医生询问情况,而后挂断电话,阖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