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宁冷眼道:“外头人多嘴杂,一件事不论事实如何只要传扬开来不出几日便失了其本来的样子,流言蜚语如同利刃,能活活将人逼死。”
“若无人推波助澜引着话头想必那群目不识丁的走卒也不会想到这样歹毒的谣言。”
许远宁假装有些震惊的样子,皱着眉问道:“殿下可是怀疑谁。”
“自然是最见不得本王掌权之人。外界众说纷纭,无外乎是说本王不是正统,上不了高位。”诚王冷笑:“诚然有人觉得自己是圣人,但凡名分上有什么偏颇便口诛笔伐说我玷污天道。你告诉我,外头说时时说我非天道的人是谁?”
“。。。。臣惶恐。”
“你有什么好惶恐的,许卿,本王是在卖你人情,你接好了我们才能是一条船上的人,才能成为一家人呀。”
“。。。。”许远宁心中冷笑,顺自己的意也顺着他的意。“殿下说的那人,可是那顶有声望的国子学贺白贺博士?”
“哎,对了,就是那个人,既然许将军都说了,那就得处置,杀鸡儆猴可不能手软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放心!”许远宁应了退出皇宫,外头月黑风高,树影在暗夜交织扭动十分可怖,他沈了沈心,将头擡起来,目视前方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二日贺白便被下了狱。
他是被人从病榻上拉起来的,整个贺府都被封了,官兵刀枪齐上将他押到院子里,叫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家被抄没,看着家眷被赶走。
贺夫人被璎珞扶着跪在院子中央,怀中抱着的是他们才出生不久的哇哇大哭的儿子。
许远宁走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报还一报,你知晓自己的恶行,别想着善终了。”
贺白眼神空洞,脸色死灰,像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我对不起她。”贺白动动嘴唇:“可你也是,你也没护好她,你也是罪孽深重的人,你也不会有善终。”
“我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你放心吧。”许远宁背过身去看着贺夫人和璎珞。
贺夫人无声地哭着,肝肠寸断,璎珞扶着她,眼神冰冷。
“我留下你妻儿的命,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吧。”
贺白不可置信道:“什么?”
“她们暂留贺府,念在你儿子刚出生的份上免受牢狱之灾,等秋至一到便发配到台州去。”
贺白不再说话,他看着悲痛欲绝的妻子心头动了动,最后将头低了下去。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只会辜负别人的人,他想。
这件事传到洛茯苓耳中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月,彼时她正在屋头看书,来找她的人是璎珞。
璎珞脸色不大好,只淡淡告诉她贺白应该是活不了了,话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悲痛之心,她本也不是什么良善到会以德报怨,自知多年来的悲惨人生都是因为贺白的轻视,对他的爱慕与感激早已在一个又一个嫖客的身上磨灭完了。可她也不恨,或许只是恨太久了,恨意也慢慢被磨光了。
她说她去牢里探望过了,贺白的状态很不好,他好像一直都病着,而且越来越重的样子。贺夫人一直疯疯癫癫的,也不说话,每天没事就跑到天牢旁边蹲着。
洛茯苓安静地听完之后揉着疼痛的额角问她:“贺白为什么会被抓。”
“说是妖言惑众,也听闻是要杀鸡儆猴。”
洛茯苓知道贺白是那只鸡,那么猴呢,必然是楚桓英了。洛茯苓心头越来越凉,她站起来,缓缓向着许远宁家去。脑子里贺白的脸渐渐清晰起来。她好像回到了家乡的贺宅,看到了立在窗边的翩翩少年。那少年温柔地看着她,叫她把衣服穿厚一点。
那天的贺白刺痛了洛茯苓的心,她听到张祎修那样说他,看到贺白恼羞成怒的谩骂,那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像是万箭穿心。
可是他是贺白,清雅高洁的贺白,教自己读书写字的贺白,也曾许诺要照顾她的贺白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
许远宁并不在家,许夫人端着架子缓缓走出来,贵女的派头做的非常足。
许夫人打量了她一会儿,冷着脸自己喝茶。洛茯苓站着,不卑不亢,平静地与她对视。
“有何贵干?”许夫人将头擡高,似乎是在努力端出自己正牌将军夫人的姿态。
洛茯苓淡淡地说道:“我来找许将军。”
“夫君不在家。”许夫人咬字很重:“你有事跟我讲也是一样的,等他回来了我会告诉他。”
洛茯苓没有办法不心痛,可是还是努力做出风轻云淡的表情:“我可以等等他。”
“将军日理万机,你也知道她如今在诚王殿下身前当差,分身乏术呢。”
这是逐客令了,洛茯苓只好向她行个礼:“那问将军安,先告退了。”
这时许夫人站起来,脸上挂着假笑,她作势要抓洛茯苓的手,可是才要碰到时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将手收了回去。
“洛大人,前些日子我心中有怨对你说话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你清楚将军是已经成婚之人了对吧,唉,若你是旁人我定怜惜你让你进门的,能在将军身边做个妾也是极大的福分了,可洛大人你也明白,你是被国公爷的退过婚的人,我便是再怜惜你也万不敢去得罪那彦国公呀。”
洛茯苓扯了扯嘴角,看着她的眼睛道:“请你放心,我不会再来。”
这话是在赌气,也是洛茯苓真实的想法。她也不想再拖下去,於情於理都不能再留恋许远宁,以后哪怕洪水滔天她都不愿再与许远宁有交集,为了贺白来找许远宁确实是犯傻,她自嘲地笑笑,出了门又向着彦国公府去。
可是楚桓英一直闭门不见,听到是洛茯苓找他便更加不愿意见。
洛茯苓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比妓女被嫖客拒绝还要狼狈。她转头看着皇宫的高墙,像是要将脸皮再次撕下来踩在脚下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