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洛茯苓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来用,她就像一头穿行於密林之间的小兽,水坝和矿山两头跑。庞蔚并未善罢甘休,带着自己的人和禹州军官起了好几次冲突,但是禹州兵的实力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最后只能悻悻然撤退。
“我看这庞蔚是黔驴技穷了,我们不过是占了个山头,弄得好像要攻打他滨州城一样。”莫原摇着头无奈道。
洛茯苓叹了口气:“对滨州百姓来说没有比庞蔚更好的父母官了,他眼里的一座山头就像赵国的一座城池,你愿意看着自己国家的城池落入他人之手吗。”
“那也是诚王管辖的地界,本就应当互通有无,这个庞蔚,实在是霸道得没有边际。”
洛茯苓苦笑:“我们占了人家的地盘,我们才是霸道的人。”
莫原语塞,片刻之后又道:“你这段时间在山上不眠不休的,该下山休息几天了。你眼睛还没好全,再操劳下去可就真瞎了。”
洛茯苓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头晕眼花,於是也就不在坚持:“嗯,下午就下山。”
“洛掌史!”李元崖喊她。
“嗯,有事?”
“有个姑娘要见你。”李元崖道。
洛茯苓往他身后看,璎珞扶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李元崖身后。
“璎珞,你这个时候上山来干什么?”洛茯苓皱着眉头问她,然后赶紧走到她跟前扶着。
璎珞摆摆手:“我不碍事。”说罢从怀中掏出几封信:“这山路实在难走,我少走动,这一回把我累够呛。”
洛茯苓看了眼信封的颜色,疑惑道:“这是?”
“斥候今日加急送到,说十万火急,让我亲手转交给你。”璎珞将信递给洛茯苓。
头一封是暗灰色,洛茯苓脸色铁青,手抖得厉害,颤巍巍地拆开信封取出一卷信纸,信纸展开,陈召隽秀的字迹跃入眼帘:“邺城危急,帝困寰阳,城中不服者千人皆伏诛,司丞刘尚瑛二月二十三凌迟於西坊,今连近者百馀人皆下狱,都水监危矣。”
洛茯苓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幸而莫原眼疾手快扶住她:“洛掌史你没事吧?”
洛茯苓擡眸看了眼莫原:“唇亡齿寒!”
“什么?”
洛茯苓没有答话,接着拆开了第二封紫红色的信,是刘尚瑛的亲笔信:“少友亲启:臣今不顾后图,左右皆引罪,今邺城都无可为助者。彼已矣,死生有命而心好。今封君知汝与许将军善,庶几保都水监也。”
最后一封是成落玉的,莹白色信封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信中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许远宁已另娶他人,婚期三月初五。”
洛茯苓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呼吸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被人从空中抽离,而后重重的摔落到地上,自己的骨骼好像断裂了一般。
周围人好叫喊声像是隔了厚厚的屏障,她本就眼睛不好,现在连耳朵也使不上力了。心口的痛楚开始蔓延,越来越剧烈,肺腑有一团火在烧,像是要点燃每一根经脉。她忽然开始愤怒,身体止不住地剧烈抖动,眼睛的刺痛让她不得不擡手将眼球紧紧按住,然后是难以言喻的难过与委屈。去他的邺城,去他的诚王,去他的成落玉,去他的利水司。
许远宁,许远宁,她在心里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想叫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任凭自己的眼泪肆意流淌,
“洛大人你......”
“我没事。”洛茯苓强扯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莫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神覆杂,欲言又止。
洛茯苓放下手中的信,转身往下山的路走去,也就两三步整个人便栽了下去。
“茯苓!”莫原一惊,忙伸手接住了她。
洛茯苓觉得自己心力交瘁,心脏犹如刀绞,浑身发冷,她努力挣扎着要爬起来,越挣扎身体越是刺痛,就连喘息都是疼的。洛茯苓转头看了一眼惊恐的璎珞,刚想再笑却无法控制地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漫长的日月熬过,水坝建好时洛茯苓已经到滨州两年了,日夜不休地操劳使她身体每况愈下,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心中一片平静,仿佛一潭清泉。她想起当时来滨州时与璎珞丶楚桓英和舒妍在一起,一路打打闹闹热闹不已。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人的心境也好像经历了岁月的沈淀变得更加深邃。
平安担忧地看着洛茯苓,她这半年话很少,经常一个人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不敢打扰,只能一直默默陪伴在她身边。
“阿姐,今日出发前莫原大哥跟璎珞姐姐包了好些糕点,都是你爱吃的。”平安从锦盒中取出一个银盘笑着递到洛茯苓面前。
洛茯苓笑了笑,摇了摇头:“不用了,阿姐还不饿。”
“回家大哥二哥看到你不开心一定很难过,你这吃得少睡得少,比我们当时流亡的时候更瘦了,你也不希望二哥看到你又唠唠叨叨的吧,所以你现在应该多吃点长胖些。”平安不依地把银盘塞到洛茯苓怀里。
“我真的不饿,平安。”洛茯苓微笑着揉了揉平安的脑袋,眼里却没有什么情绪。平安不敢再说什么,他非常想骂许远宁一顿出气,但又怕提及他惹洛茯苓伤心。
洛茯苓时常感到疲惫,所以在路上半个多月大部分时间都在梦中度过,梦中有许多人,他们来来去去,都是那样的真实,但是醒来之后就只剩下空虚和孤单,让她觉得害怕和恐惧。
平安对此忧心忡忡却也无可奈何。
颠簸了半月终於回到了邺城,洛茯苓到了城门口就要求下马车走回家。平安拗不过只好一路搀着她。邺城两年已然大变,街道没什么人,自打皇帝被软禁战争的恐怖气息就盘旋在邺城上空,没有人知道哪一刻就会打起来。
魏川和陈召早已迎在门口,洛春儿和管家婆子携一众家仆也侯着。皮匠翘着二郎腿坐在正堂,见到洛茯苓便第一个冲到门口拉着她的手小姨子长小姨子短,以为靠山回来了他就可以扬眉吐气不用看魏川的脸色了。
魏川不似陈召那样会忍,见皮匠动手动脚一脚将人踹了出去,洛春儿惊呼责怪,魏川全当没听到。洛茯苓冷眼看着皮匠:“死性不改。”
“莫理他,舟车劳顿着半月,你看看你脸色差的,快进屋歇着。”陈召叫管家婆子上菜,几人围坐难得团圆。
“谷子来信说他跟着他师父去了源城,他给你写了好多信,你可得好好花时间看看。”陈召拿出一沓信封放到洛茯苓面前。
“谷子去源城啦?我听我们商队的人说那里瘟疫十分严重,他怎么往那样的地方钻。有没有写给我的信,这没良心的小鬼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平安兴致勃勃翻看着信封,魏川斜眼笑道:“干什么都少不了你,不仅有信,谷子还亲手做了驱虫的香包给你带着玩。”
平安平安一听眼睛瞪得溜圆,拿起信看着里面的字,眼眶渐红:“难得他还记得我招虫子。”
洛茯苓勉强打起精神对洛春儿说道:“阿姐,你不识字,我改日有空把信念给你听。”
洛春儿地点头:“谷子一个人在外面不知会受些什么苦,得知他从战场下来我便日日忧心,好不容易回邺城了劝也劝不住非要跟他师父往外跑,唉。”
“小崽种耳朵朝天,再见打一顿就老实了。”皮匠砸吧嘴嚼着一块油滋滋的鸡腿满不在乎道。
魏川冷笑:“我家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嘴再不干净我就给你缝上。”
“小姨子,我告诉你,这人自打到了邺城日日欺负我,还把最好的那件瓦房给占了,动不动就对着我拳打脚踢啊,你这回来总不能看着他还这么对待我吧。”皮匠拧着脸凑到洛茯苓面前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