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站在大梅身边,心揪的像在天上,大梅道:“哥您别这样,小少爷不是好了吗。”
“你没看他......多辛苦。”
“我看您挺辛苦的,”大梅顿了顿,“我炒了俩菜,里面......吃不了,咱哥俩吃点儿。”
王野点了头,安逸照顾基本都是自己近身,吃饭更是......简单,大梅时不时来医院,也是看望自己,或者说大梅也时不时经常瞅着自己......或者安逸,有时候护士。
王野拆开他带的俩盒,在走廊外的小桌摆上,大梅还在那里盯着,边盯边摇头:“这......遭大罪了,我要以后......怕没有小少爷这种意志,干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得了。”
他又喃喃道:“小少爷屁股后面穿的什么啊,看着那么一大包,埋衣裤里面。”
大梅说完皱起眉,王野低声道:“别看了,过来吃饭。”
“啊?”
王野顿了顿:“纸尿裤。”
“什么时候开始?还穿......”
默了默,王野低声道:“嗯,记不得了。”
这下大梅是真的叹了口气,走过来又瞅着王野一眼,又低头摇头,挑起一筷子往嘴里送:“人啊,就活这一口!”
王野看着大梅炒的油腻腻,黑乎乎的菜,有些不知道怎么下这口。
大梅一口下去立道:“妈呀,这菜怎么有点儿苦!”
“还有点儿糊......”王野刚想放下筷子,劝大梅以后来医院,别自己做,打饭挺好的,病房里传出几声护士的尖叫。
有什么能大惊小怪?只能,安逸出问题了——
他几乎是飞奔进去,看到安逸倒在窗栏边儿的软椅上,双目轻轻闭上,一旁的护士声音很大很大的音量:“心脏覆苏!快!”
王野扯住了她:“怎么回事儿......”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护士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他坐一会儿,然后......”
她顿了顿:“然后没气了。”
说完也顾不上王野,招呼人出去找医生。
之后王野也被请了出去,他透过门上那扇小小的,能看见的玻璃,听着看着里面一次次的动静,电击。
以及耳朵里重覆播送的,没气了......
汤医生出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跟这时节一点都不符,王野没问他,也没怎么看他,他朝门内望去,只望到一片虚无。
他的眼前是一片虚无,他扶了扶墙面。
汤医生先开口:“救过来了。”
大梅早吓死了,边搓手边吓得不轻的道:“我的妈呀,好好的,怎么说抢救就抢救,医生你这不行啊,我哥被吓的话都蹦不出一句了!”
王野道:“大梅......”
“野哥?”
“让我......”王野先是吸了口气,再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蹲了下来,“让我缓一缓,别说话......”
“哥......”
“别......别......”
王野突然控制不住的坐在了地面,大梅想来拉他,他却只是摆了摆手,半晌突然抖起来,大梅楞道:“哥......您怎么在打摆子......”
打摆子是一种地方说法,俗称“冷”吧,至少此刻——
王野只知道那么多,至於别的,他不知道。
他含糊着摇头,汤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大梅:“看好他,里面有护士,晚一点儿再带他进去。”
大梅应了一声。
其实王野并没有那么脆弱,他让大梅离开了,也让其馀人离开了,他想......跟安逸说会儿话。
安逸躺着的,他应该也动不了了。
王野再次握着他的手,窗外很黑,寒风冽冽,病房里有他们俩人的温度,两个人。
他把安逸手先放在自己唇间,感受这确实存在的温度,然后慢慢抵在了自己额间。
“......阿逸,你把我吓得,丢了好大的脸。”
“阿逸,冬天到了,不用等......今年我们就买得起小飞机。”
“阿逸,安逸。”
王野淡淡扬起眉:“我爱你。”
“但凡......活着的岁月里,我只爱你。”
他很少说喜欢,更不提爱,长到30多,从来也没爱过,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或许......早该说,差点儿就没来得及......说了安逸或许少发两次脾气,或许......
能多活好多年好多年。
今年不会有雪了,一如他出狱前那年,天极冷,未见雪。
他低头靠在安逸肩侧,牢牢又轻轻扣着他的手:“今年,我带你回家过年。”
my lover。
“你教给我的。”
圣诞节前夕,王野给安逸换了个大红色的麋鹿耳钉,迷信的,冲冲喜。
取下来的宝蓝小飞机,背面依然是磕磕绊绊的英文字母,只不过这次是两个。
w和a。
王野,安逸。
挺配的,王野替他收好了,免得安逸醒过来闹着要,汤医生很含蓄的问要不要通知他的父母亲人,安逸已经不进食了,他甚至连疼,都不再喊疼。
其实他一直也,不怎么喊的,连止疼药都真的戒了的傻子。
王野替安逸拒了,他想安逸不会想让官彬知道他如今的......模样,而至於其馀人——赶来哭丧吗,他们不配。
有他就好,他知道,安逸也是如此想。
平安夜那天并不平安,这让人很苦恼,那天,从早到晚,汤医生下了三次病危,王野真的不怎么想搭理他,安逸也不怎么想搭理他,他极少数醒着,睁眼看他,眼睛浑浊,像在说,他真的尽力了。
王野又没怪他,活不下去,就......就......
没有就,他仍旧拉着安逸,说情话,说很多话,虽然安逸听也不听,他没什么精神。
王野自说自话,尤其是今天,今晚,今夜,他说到了嘴巴起皮。
“阿逸......再熬一熬,还有几个小时就是圣诞节了,我买了很多礼物给你。”
“大梅还说做了一只火鸡,糊鸡。”
“你的朋友黄二能微信给你转了账,说是这些年赖你的钱,我看了,很有几十块。”
“阿逸......”
“还有......还有你记得小澈吗,我知道不该提他,但他救了我们的小鱼,你记得上次吵架鱼缸破了吗,之前小澈换水觉得缸太大,鱼太小,怕它出事儿,就捞走鱼,买了个小缸,他忘在了水族馆,前些天他托大梅带给我了......”
王野边说边捧起床头的小鱼:“它长了一些,阿逸,你看。”
“还有床边,我真的买了很多很多礼物。”
王野觉得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不知道哪句话起了作用,安逸慢慢睁眼看着他,很慢很慢,但一直看着他。
王野放下鱼缸,深深吸了一口气:“等一等好吗,圣诞节就全部给你。”
而安逸还是看着他,用那样的眼神,那样......的眼神。
王野几乎失了声:“你答应过我的?嗯?活下来?活......”
“对......不......”
虽然声音很小,小到简直离谱,小到窗外的雪花落下来,都比这一声大,王野还是听见了。
安逸的对不住。
王野觉得自己该充耳不闻,他擡眼看着窗外的雪花:“下雪了,安逸,下雪了,明天,我们去看雪,我整个衣服都可以被你塞满雪球,居然下雪了,不可思议对不对......”
静谧的房间里,回答他的只有一道眼神,一直都只有这道,绝望,不舍,悔恨的眼神。
王野回头,看着他,迎着他。
安逸也看着他,迎着他,强撑着那口气。
不是不知道,你每日每夜的无声哀嚎,不是不知道,你日日夜夜疼到窒息的艰难。
我......都知道的。
王野伸手抚上安逸细枯的头发,轻轻眨眼留下两行泪,慢慢点了头。
而手心的他似乎是忍到尽头,房间仪器里只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又静谧的声音。
一道横线狠狠划过。
他对着的视线,永远的闭上了眼。
铃声大作,走廊里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王野想起身,或者永不起身。
他觉得这一声,仿若是他的心脏停止,可他意识那么清晰,他的眼睛里还住着安逸——
等到汤医生他们进来,看到这幅场景,默默都叹了口气准备暂时先离开,王野突然起身抓着汤医生的领子:“救他!”
汤医生一楞,王野道:“用他妈万伏电也行!救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