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安家小少爷又何苦——跟他一样无能为力,不甘心么。
安逸突然走到了他身前:“王野,你想哭就......”
“滚!”
他一声吼出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潸然泪下,他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恶狠狠丢掉掌心所有的东西。
又没忍住蹲下来拿起安怀续和他一起搭的太空飞船,而妈妈在上面写了字:阿澈号。
他终於痛哭出声:“我办得到!办得到!”
而安逸也蹲下抱紧他,王野道:“我没有无能为力,我没有!”
而安逸依然只是抱着他。
王野也只剩哭了,他像没有了支撑,只能缩在安逸的怀里,他从来......无能为力。
哪怕他一早有证据,哪怕安逸信赖了他,哪怕许程远在他身后,哪怕他那么恨安怀续。
他还是......无能为力。
他几乎嗓子都有恨意,带着哭腔:“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而安逸也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他用力抱着王野,浑身颤抖的王野,王野还在低声咒问:“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安逸眨起眼,没答,怎么答,这个满身怨恨,甚至打了人开了枪,周围那么多黑衣人的王野,所有的“闹剧”。
......化为如今,最真实的一面。
王野......仅仅只是一个讨要个说法的——孩子。
王野最终提了两个要求,他可以只要一半股份,但要添三千万现金。
第二个,他可以毁掉录音笔,安怀续去他父亲坟上磕三个响头。
要么,全都一起死,可谁也不愿意死,折腾这一出,心灵无论如何,总归放弃不了物质。
安逸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肯让步,可成年人,讲的是利益。
安逸不懂,官彬懂,安怀续懂,王野懂。
没有别的了,谁他也带不走,谁他也不想带走,包括愿意跟他走什么都不懂的安逸。
至於不懂的安逸,他叫人带走了安怀续,离开前,他看了安逸一眼,安逸也看着他,满脑袋还是血,站在门边儿,据大梅说,巴巴地看着他。
而王野最终道:“四点前,我要见到三千万。”
时间很紧,官彬神色不太好,也是一脑袋血,看了看周围的黑衣人,还有被“挟持”的安怀续,最终看着手表应了下来。
他父亲的墓离这片儿不远,也没怎么荒废,安怀续被黑衣人丢跪到了墓碑前,看着熟悉的脸,安怀续笑道:“阿澈,你父亲知道你到现在还把我当爸爸么。”
王野看着他,安怀续道:“否则,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放过我,在你可以不放过我的情况下——”
而王野一再劝自己忍,他尽量没什么情绪的道:“磕!”
安怀续又道:“你觉得自己如果没进监狱,会不会是第二个许程远——”
他道:“如今至少懂得忌惮了。”
他像是很自豪,而王野已经不想忍了,谁不想做许程远,许程远如何?许程远何错之有。
许程远和他一样无父无母,许程远和他一样受尽艰辛,许程远和他一样在烂泥巴里活下来的。
而许程远更甚之!王野一脚踩到安怀续的手掌,像踩蚂蚁一样踩着他,道:“我是比他懂得忌惮,我亦不会再犯法。”
他冷冷道:“我欠你的八年养育之恩,我母亲欠你的一切——用安家一半股份,我十年牢狱之痛,之灾!还有你那些恶心的,让人忘记一切的药,该还清了。”
恨意迸发,王野把他的头狠狠扣在地面,一连磕了不止十几个头,大梅都楞住了。
而安怀续还在笑,他似乎觉得,而王野也似乎觉得......还不清,他欠安怀续的,都这样了,还未还清。
为什么他觉得他还未还清......他凭什么还不清,他什么时候欠过!
眼下安怀续仍旧在笑,王野道:“大梅!”
“哎!野哥!”
王野道:“找两个人来!”
“哥......”
“让他给我磕!磕到头破血流!”
磕到和他曾经一样,在头破血流里,痛不欲生。
王野脚尖离开他的掌心,垂眸看着安怀续,满脸灰土的安怀续,半晌,他突然挑了挑眉,道:“安怀续,我不会再恨你了,因为你也恨我。”
他低低又道:“这一局,你以为你赢了是吗,钱对你来说不重要是吗。”
安怀续不置可否,王野道:“她如今不记得我,日后能记得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算个东西的安怀续眼波微动。
王野回头看着爸爸的坟墓,那是结婚照上笑的幸福的另一个,他道:“你记好,也该记好,我姓王,王野,我妈和我爸的孩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从未被遗忘,从未被放弃,从未。
王野回头朝公墓外走去,大梅叫齐人上去扣着安怀续继续磕头。
王野扬了扬眉,不得不说,有打手真好,不用自己动手。
做许程远也真好......惩治暗黑势力的时候,得更暗黑势力。
大梅此刻跑上前:“哥!现在怎么办?”
“去安家装车拿钱。”
“嘿嘿!三千万啊!这得要几辆......然后呢哥?”
“然后把人还了......”王野一顿,“谁让你借这么多人,还有......枪。”
大梅道:“您要堵路,肯定得人多,再说枪,好家夥,你跟安家小少爷一人三枪,炸的安家别墅里里外外穿孔。”
提到安逸,王野一顿,大梅贼兮兮道:“哥,这仇算折腾完了......你跟小少爷。”
王野道:“阿逸——”
“野哥.........”
王野擡头看了看天,又快大雪了,他道:“散了吧。”
归处无路,安家和他,散了吧。
大梅又道:“不过您都把他打成那样子......”
“滚!”
万万没想到,三千万一辆车都没装满。
他和大梅实在没见过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具体占地面积。
车子只能拿来装人......
黑衣人也不用他们装,被警察带走了,而自己——的确没事儿,警察甚至问也没问一句。
在离开前,他把录音笔毁了,也见了平息下来的妈妈,妈妈坐在沙发上,安逸蹲在那儿给她穿袜子,脑袋绑了两圈,她觉得有人在看她,木木的看过来,眼神简直散了光。
半晌,又跳起来,比先前好,没有抽搐了,却还是很疯,歇斯底里,只是这次能控制,官彬喊了赶来装钱的助理和邓伯控制住她。
王野就那样看着陌生的妈妈,凄厉无神的撕咬,喊叫,像磕着了......什么东西。
而一瞬间,他恍然觉得他在哪里还见过这幅场景。
他转头看向安逸,安逸也看向他,眼里依然是他,只是很快官彬叫道:“阿逸!”
而安逸再也没看他,回过了头,回到了自己哥哥身边,一步再未曾远离,跟的紧紧,他似是想说什么,终於是算了,只跟在官彬身后。
官彬还在问着他的伤口,而王野盯着自己这双手,他动安逸的手,似乎动的,太......
他垂眼笑了笑。
安家和他,归处,无路。
他亦让一步。
王野和大梅回到火锅店,抱着这么多钱,大梅道:“全是我们的?要给许哥分吗......”
王野道:“我答应替他断安氏资金流,股份......他留给了我。”
“......许哥对您真好,”大梅楞了楞,“野哥,这事儿......过去了?”
“过了吧......”王野道,“她离不开安怀续,也离不开钱。”
能怎样呢,即便她健健康康又怎样,他依旧无能为力。
王野道:“大梅,好好过日子吧——”
大梅抱着一怀抱的钱:“这得是多好的日子啊。”
王野也抱起了一堆钱,总而言之,这一刻,是开心的。
就,够了吧。
他突然想起,许程远说的那句:“你这仇报的真没意思。”
是没意思,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意思,除了钱有意思,恨不恨,爱不爱,没意思,这时大梅突然放起许嵩的《宿敌》。
他道:“野哥,您最近常听这曲子,来庆祝一下咱大仇得报!哈哈哈发财啦!”
是么,就是这曲子有些悲伤,应该来一曲鸿运当头的歌。
“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
“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
“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
当恩怨各一半,如何圈揽。
王野紧紧抱着怀里的钱,抱的死紧,死紧。
像是他的生命。
上半夜,下半夜,听雨都包了场,大梅喊了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直接霍霍了几沓钱。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王野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并没有快乐的心情,也没有多悲伤,就像完成了一件事儿,心里终於不堵了。
却好像更堵了,恍惚中有一个小男孩儿钻进他怀里,勾住了他的脖子,他叫他:“......王野。”
也叫他:“......哥。”
衣服是听雨的员工服,应该认识,小男孩儿身量不高,王野能轻而易举抱着他,事实上,再长高一点儿他也能轻而易举,因为他试过。
他想推开他,只是大梅跑了过来,楞了一楞:“啊!哥!您忙着啊,行,我就是跟您说一声,车子给您叫好了,要回家......还是宾馆,您随意,实在不行办公室也有床。”
大梅乐呵呵离开了,那小男孩儿整个人已经贴在了他身上,低着嗓子道:“哥。”
手也慢慢离开原有的位置,而王野也没拒绝,他为何要拒绝,今天大仇得报,理应庆祝。
他也从来就是见色起意的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野最终还是离开了,不是坐的车,自己走路回去。
路上下起了大雪,冻的他直哆嗦,刚刚一幕幕香艳的画面刚开始就断了。
很简单,硬不起来......
他皱起眉,自己喝酒不仅开始头疼,还影响那方面么。
怪了。
路上早没有行人了,王野奔行到了离自己公寓不远的公园,和安逸一起喝过烧仙草的公园。
他也只仅仅看了一眼,走在路上,扯了一个笑,为了三千万,为了自己从未被抛弃,应该开心,可为什么......
为什么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上一次觉得自己失去全世界,是多少年前的事儿,那会儿还在坐牢吧。
如今,他什么都有了啊——
电梯开的一瞬间,王野载着满身风雪,而此刻漏风的走廊传来一声喷嚏,还有低低的咳嗽。
门口的角落里,安逸蹲在那里,戴了个黑帽子,他不知道蹲了多久,鼻尖红的像红鼻皮诺曹,他听到声音停下咳嗽擡起头,露出来的头发依旧挑染了蓝色,左耳侧有一只发亮的耳钉,是个宝蓝色的小飞机,印着一脸伤,他换了件儿新衣裳。
见来人,他有些局促的站起来,还摸了摸自己鼻尖,确定没有鼻涕流下来。
他依旧道,有些不好意思:“嗯......要和我谈个恋爱吗?王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