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离开警察局,王野开车回了车厂,庄师傅和小厘还在忙,他看了一眼小厘,没说什么,兀自上了楼。
连续几天的疲倦,再加上昨晚一连串,他是真的困了。
半梦半醒间,他梦到马元华对他的恶毒咒骂,拳脚相加,还有妈妈的低声哭喊,在那间破烂不堪的小瓦房里,他清晰记得自己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换来的显而易见,也不知道那会儿那般年纪,如何抗得下来。
而最终,却喊上了父母,屈於了什么,屈於了亲生父母的不闻不问,久久寻不到,还是屈於一碗饭,一身保暖的旧衣?不惧了疼痛,不惧了恐惧,却惧了这些么。
还是......
王野从睡梦中醒来,其实都不是,他屈於那被拐第几年间,他打过的唯一那通电话,唯一。
暗夜中,他跑了多久多久,脚底全沾满血,手心也是血痂,妈妈跟在他身后,让他快走快跑,她回头看着身后山脚的灯火明光,还有一群人在黑夜中的尖声咒骂,她惊恐的道:“阿澈,他们追来了!你走!你走!”
他记得自己颤抖着开口,拉她拽她,最终妈妈怎么都不肯,低声道:“我走不了,我......”
而王野也不肯:“我们一起走,不要认命,不认命。”
妈妈却连连往后退,颤声道:“我......我16岁就在这儿了,外面的世界......阿澈,你走吧,走吧......”
“......他打你。”
他记得自己嗓音干哑着说。
妈妈却摇头道:“是我总要跑......我不跑,他不会打......阿澈,去找你的父母,他们一定很想你,你走。”
远处山脚声响剧烈,王野看着她那双抱歉,却满是屈服的眼,最终沈默的松了手。
而最终呢,他连滚带爬,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揣着兜里唯一仅有的一块钱,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时,他哭,他一直哭,他彼时也不过10岁,离家两年,他知道爸爸听出了自己的哭声,他哭的喉咙发干,颤着嗓音,开不了口,安怀续在电话那头问他,熟悉的,却并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他道:“阿澈,你没死啊。”
“爸......”
他发出了音,比之前,哑的简直不像个人,不知道是干涸的还是......不可思议。
“爸?”而安怀续依旧冷冷道,“你的父亲姓王,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而王野清楚吗,他清楚,他的亲生父亲姓王,父亲在他幼年离世,他只知道父亲姓甚名甚,还有仅有的,他和妈妈的结婚照,馀下那么几张全家福,依稀让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不是这个父亲,不是安怀续。
却是......安怀续一直守在他和妈妈身边,一直一直在身边,而安叔叔告诉他,以后他是他的父亲,王野信了,他不得不信,因为生命中父亲这个角色,从记忆始,一直都是安怀续,只有他,唯有他。
他颤颤巍巍接着道:“爸......安叔叔......妈妈,妈妈呢。”
即便,爸爸不要他,妈妈......妈妈呢。
安怀续道:“你妈妈,不记得你了。”
这几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进自己脑子里的,王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紧紧抓着电话线:“你骗我!你骗我!”
安怀续只笑,没再说话,电话那头依稀传来一句浅浅的女声,王野大喊着:“妈!妈!来救我!救我!我在......”
而下一句却被堵死在了干哑的喉头,那个女人问道:“这是谁。”
安怀续道:“阿澈。”
她道:“阿澈是谁。”
安怀续道:“你累了,进去睡会儿。”
“好。”
对话戛然而止,他似乎听到安怀续叹了口气,又似乎听到他冷笑了一声,此后便是满眼空白,他呆呆站在原地,站到天黑,远处火把明亮,却是有人寻来。
居然还在找他,居然找到了他。
他闭上了眼,脚步再没挪动一步。
王野揉了揉眉心,有些反感於这个梦,十一二岁的事情记得这么熟,一比一还原,不知道该说他记性好还是记仇。
他搭了外套下楼,天已经黑了,庄师傅已经走了,小厘也睡下了。
他开了车回到昨晚第一个杀人犯的家,早已人去房空,连电锯都带走了。
这是谁?
他本以为是许程远送给他,让安逸信任他的礼物,先让安逸吓死,再给自己机会获取信任,虽然荒唐,但的确安逸信任他不少。
可......马元华的出现,又恰好撞上多添了信件地址的事儿,让他只能猜到“礼物”是自己这位“狗日的”爸,可许程远让马元华来这儿干嘛?
乃至,这位电锯杀手到底是谁?
为什么昨晚看到他脚步会一顿,如果没感觉错,这位电锯杀手,跟他肯定有关系。
地点都挨这么近,他租的这间厂子又是大梅喝酒喝出来的关系......大梅真有可能是内应,或许还是那位电锯杀手......
到底......传言中,三十多岁,混过黑|||帮......
他认识的同年人中,会是谁,能有谁......大梅。
王野突然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还是那句话,许程远到底想干嘛。
他揉了揉眉心,现下也没空想别的,手机已经响了一个白天,他低估了十五六的小女孩儿。
这是,妹妹啊,他想起安怀续那张脸,不知道妈妈和安叔叔的女儿,有没有安逸那样麻烦,或许有没有安逸那样。
他脑海突然浮现起“乖”这个词儿。
王野收起手机,有些好笑:“疯了。”
自从上次......官彬来找过他后,彻底失去了音信,彻底是一晃到了夏天,日子真够漫长,季节告诉他。
安逸打了几份工,心不在焉的也被辞了几次,工资没捞着,时刻干白工。
他周期性按时回家,按时去医院看妹妹,只是妹妹没按时时常在医院,自然也碰不到哥,反正就是......他挺按时,哥不理他罢了。
他也不理哥么,他做不到......
发脾气的时候那么diao,认怂的时候也总是自己,安逸拿着手机,一个键一个键,按了删,删了按。
总是重覆如此的动作,有什么意义么,没有意义,但只能重覆。
“......官彬。”
他喊了一声,极小声,哪怕寝室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极小声,怕床底多对眼睛,怕门口藏个人,怕......
他怕死了。
安逸抱着脑袋,空白了自己几秒,电话也在下一刻响起,他猛的起身,手机被他扫到地下,他滚下床,又撞到了膝盖。
来电显示是......哥。
寝室没人,他抓起手机又抱着腿猛的跳到床上,简直像表演了一套杂耍......等电话几乎响到快结尾的时候,才成了个正常人。
他接起电话,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在上课,有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