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第二遍:“吃饭吧。”
这顿饭吃了很久,席间他一直被敬酒,王野倒也没拒,只是非常不胜酒力,很久没喝,真算不上千杯不醉,没有一杯就倒,很厉害了。
那些人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没这量,脸实在红透了,於是撤了白酒,拿上啤酒。
敬到后面,问起了他以后打算,各路兄弟都帮他出谋划策,策来策去,王野适合继续当大哥,领着他们。
这必定是大梅出来后吹的,继续当大哥,他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当过大哥。
就算在监狱,他也没做过大哥,有狱警呢。
王野笑笑,这次倒给自己点了根烟,说起了自己未来规划:“我想开一家汽修厂,各位有兴趣可以来帮忙。”
这话一出,在座各位英雄好汉都不作声了,大梅第二次楞住,王野有些不熟悉烟的味,甩了甩手里的烟,还是掐了,他接着道:“在里面学了修车,出来方便谋生,正好缺人手。”
他自是不指望这群人能来帮他,只是希望这群人能少说话,多吃点饭。
羊肉很香,真的。
这顿饭在王野认真吃了一餐后,告一段落,大梅去结账了,他手下那些兄弟一听说他想开个汽修厂,也“慢慢”作鸟兽散。
王野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撑的有些想吐,吃饱也觉得外面没那么冷,就是头皮有些凉,他摸了摸自己的平头,想着可以留点头发用以保暖。
大梅还在结账,前台是个小女孩儿,看样儿聊起来了。
王野蹲在店门口捂着胃,羊肉的暖意驱散了一些烦杂的念头。
多久没吃这么饱,多久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记得了。
坦白说,监狱夥食不差,只是,也好不到哪个档次。
他拿出兜里的手机,它是个半屏加按键,半的屏可以忽略,基本是按键,但比按键机多一个特点,耗电快,比起现在手机,没得比——他没用过。
这“老朋友”界面依然没电话,可它还活着,电量充足,那么是耗了内里?
又是不是真的年久失修,接收不到现在世界的信号。
王野擡头看了看雾霾霾暗沈沈的天,这几年,都快不知道蓝色是什么样了。
冬天黑的快,城市的灯光印不到天,他看的脖子有些酸,却是被一阵“轰隆隆”的摩托车声唤回神。
他低头朝声源处望去,摩托车和他的主人离自己不远,正在发车。
车子外型不错,是一辆老牌摩托改装的新车,配置都挺高端,贵的很外向。
这辆车其实原本就很好,改装多馀了,他看向最多馀的那一项,车子后面驼了个篮子,黑色机车后面有个篮子,还是黄色的篮子,上面画着一只袋鼠,潮流?
他又擡眼朝主人看去,同色机车服,身材高挑,腿极长,且细,细到看着有些瘦弱,只是下面儿搭配一双黑靴,弱化了这种瘦弱。
腰上垮个军绿色小包,戴上的头盔露了半边脸和脑袋,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的毫无血色,头发挑染了蓝色,同样露在外面的耳朵一只有耳钉,纯黑亮色,一只没有。
很酷。
王野多看了他两眼。
摩托车主人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发动车子慢慢驶到他面前,盯了半晌,锁定一处,接着挑了挑眉,很轻的笑出声。
王野寻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手机,笑这个?
“呵。”摩托车主人丢下一句欠揍的语气词,发动车子走了,留下一屁股的尾烟,和“轰隆隆”。
还有装酷从腰包夹层掉下来的一包笔袋。
大梅这时也走出来,被呛了一鼻子灰,气呼呼道:“靠!装逼装疯了吧!”
王野伸手捡起地上的透明笔袋,里面有几支2b铅笔,一些签字笔,两瓶涂改液,还有一张......学生证。
大梅也看到了:“靠?还是学生!”
王野打开里面的学生证,照片印着刚刚那名被头盔盖住摩托主人的脸,很俊秀的一张脸,看着挺乖。
上边儿写上的照片日期是几年前的,这会儿还没耳洞,也没刚刚那么“装”。
证上的学籍倒是今年的,在校大学生,十八岁,大一,英语专业。
学校不认识,一大长串字儿。
他只看着上面填好的名字和家庭住址笑了笑,字迹娟秀。
“野哥,您笑什么?”大梅在他身后问。
“你觉得呢。”他反问。
“看上了?”大梅笑了笑,“是挺帅的啊照片,学外语不一样啊,洋气质。”
王野不置可否,是瞧得上,在监狱呆太久,妖兽精怪见多了,还没碰着几个拽洋文的,他的确看着很合眼,只是......
他收起学生证:“笑他名字。”
大梅随即也笑了,从兜里拿出几百块钱:“野哥,您先拿着,我没多少现金,取了再给你。”
王野摇头:“不用,你先回家,我明儿给你打电话。”
“你去哪?”
“两个地方,加送——学生证。”王野说完站起身,有钱人住的地方啊,也是他即将拜会的,第二个地方。
湖心别墅在城市的最边儿,王野看了看时间,离吃饭已经过了半小时,周遭景色也变了,不再是繁华热闹,取而代之是离散的烟火气,人户不多。
路过这片儿的出租车看了看他的衣服,报了个实价。
先报价的出租,现在社会的规矩是这样么,王野关掉车门,去了公交站。
公交站路线错综覆杂,远离洞井江后更是偏远,他在老爷爷的指挥下终於找到自己要等的这路公车。
老爷爷问他:“去那干嘛?天儿这么冷。”
王野答,声音冻的有些哑:“送学生证。”
老爷爷看了看他:“哦......给同学送吧,小夥子,你高几啊?不住这儿吧,看着脸生。”
王野有些想笑,高几?他看着会像高中生,他答道:“不住这儿,来取个东西。”
老爷爷点头,王野看向缓缓朝站台驶来的8路公交,淡声道:“也不是高中生。”
他答道:“我二十八了。”
湖心公园这一站一个小时才到,北方冬天黑的早,他走在黑暗里,围着大爷看不下去,硬给他系上的灰蓝色围巾,朝着这一片儿最亮堂的地方慢慢走去。
风刮在耳边,不是吹着玩玩,王野缩了缩手,又挣开,手指早冻的通红,舒展都有些难度。
应该听大梅的话买两件衣裳,或者抢几张暖宝宝。
他把手里的学生证袋揣进兜里,双手捏成两个拳头。
别墅门口的年轻保安挡住了他,问他找谁,王野想说送学生证,但他想起学生证上的名字,实在有些好笑,他擡头,声音还是有点儿哑道:“找安怀续。”
保安狐疑的看了看他,道:“安先生......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那年轻保安拨了几个键,接起电话说了两句,又把电话递给他:“安先生现下在家......只不过,你是?”
我是谁么?
“告诉他,”王野回答,这次声线正常,“替他坐十年牢的人回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