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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星星的姑娘

变成星星的姑娘

周珥休息了快三个月才开始上班的,好好享受了她最爱的夏天。

她工作的单位是宁城最大的精神科医院,简历一早就投好的,三轮面试也过得很快。这家医院是跟她国外工作的医院有合作,她跟的教授还为她写了推荐信,所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当然也是过了很长一段实习期才转正的。

转正后她每周有两天固定的上午时间在门诊部坐诊,下午时间接待心理咨询的来访者,其馀时间是在住院部。

周珥其实更喜欢在住院部待着,每天早上跟着主任查房的时候都会看到那群可爱的人。

外面不了解的人会觉得那些有精神疾病的人很可怕,觉得他们是一群疯子,其实不是这样,这些人反而更纯粹,更有自己的灵魂。

第五病区住着的大多是一些阿尔茨海默症的奶奶,还有一些十来岁的被困在自己极富幻想的世界里的小姑娘,更多的是一些一时想不开的被压力击倒的姐姐。

周珥遇到过一位很特殊的女孩,二十五岁,长得很漂亮,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那种非常温柔,很有气质,脸上始终带着笑,但你仔细看又能发现她眼里的淡漠。

周珥看过病例才知道她是学跳舞的,她身上的温柔气质大概由此得来。

她是抑郁症有很多年了后来转为双相障碍,她基本是每年都会看一次医生但从来没吃过药,她的意思是只是想通过权威来确认自己的情况,至於治疗她是完全不想的。

这一次进来住院是因为她在一个月内连着两次自杀,第一次差点就成功了,满床的血,被发现的时候床单还在滴血,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不到半个月又伤一次,这次被发现的很快,还在昏迷中就被家人带到这里,醒来后就住院了。

刚开始的前三天她是极度冷漠且毫不配合,一点不肯吃药,但她却又情绪转换很快,周珥就接触过。

那天她跟着主任来劝她吃药,上一秒她礼貌接过水杯和药片,下一秒反手把药扣在杯里扔在地上,水撒了一地,然后又露出那种非常温柔非常有修养的笑容说:“啊......我不想吃哎。”

等护士把水杯和药片捡起拿到厕所洗的时候,她又转头跟家人笑眯眯地说话。

能看得出家人都是很勉强在陪她笑陪她说,很无措的样子。

当时周珥第一反应就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她没学这个,遇到这样的女孩肯定也会带有偏见说她是疯子。

这个姑娘就抗拒了三天,第四天开始突然就配合吃药了,然后每天都很乖,让她做什么都很配合,后来主任看情况稳定了就让家属回去了,只留了一个陪护。

那时候周珥很喜欢过来看她,偶尔也会跟她聊几句。

她很安静,一天当中大多数时间要么看着窗外发呆,要么窝在椅子上看书。同病区的其她女孩很多都喜欢来找她。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即使不做什么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刚开始只是一两个女孩来找她借书,因为她平时爱看书,家人知道她要住两个月的院就把家里半个书架的书都搬来病房。

后来熟悉了一点就有更多的女孩来找她,有时候聊天,有时候打扑克牌,还做游戏,她从来不拒绝任何一个人,想跟她玩什么都可以,好几次那些女孩不肯走都要护士大声警告她们才听话。

周珥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很有趣,觉得她们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比正常人还要正常,天真活泼。

每天下班的时候周珥都会跟傅时分享五病区的趣事,一开始傅时很担心,倒不是怕她们伤人,而是怕周珥会被她们的情绪或者说是被她们的精神世界影响,然后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

周珥笑着说:“怎么可能,你这是在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后来听周珥讲多了他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偶尔也觉得那些人确实很可爱。

又说回那个姑娘,为什么说她是特殊的呢?因为周珥发现她实在是太聪明,太具有迷惑性了。

你看她每天都是乖乖在配合,不管是吃药还是做mect,每天表现的样子都是温和的,而且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有时候还会主动去大病房跟那些小女孩玩,医生护士包括周珥都是觉得她在好转,但就是每次做心理测试结果都是非常糟糕。

如果说她一直都在伪装,可是吃下去的药,做过的电击治疗都是实打实的不作伪,两个月下来总该是有起效的。

周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你感觉她的开心是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周珥有跟主任细细聊过她,主任说她的情况确实很特殊很少见,后来还带她跟院长一起会诊过。

她全程的表现都是很开朗的,讲出的话思维清晰,逻辑性强,完全看不出问题出在哪。

问她为什么伤害自己,是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她的回答让人大跌眼镜,她说:“没有难过,我开心才会这样做,难过的话是没力气做的。”

听起来没任何问题,双相障碍难过的时候就是抑郁期,是完全提不起任何力气做事的,连想伤害自己的想法都会因为懒得动而无法实施。

话语是没问题,可是话的内容就是匪夷所思的,开心的时候是在轻狂躁期,应该是会想好好活着想出去玩想各种消费寻找精神刺激,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极度想死呢?

不管问她什么她的回答都是:“我一切都好,从前不好的现在也都好了,我喜欢这个世界,爱所有美好的事,但这跟我想死不冲突,我存在着,我就喜欢存在着的一切,我不存在了,那就什么都不存在,反正,我越是快乐我就越无憾,就越非死不可。”

多么有哲学的一番话,周珥完全理解不了她。

两个月后这个姑娘提出要出院,一开始主任不太建议,想让她再观察一段时间,但她说无论多久都是一样的,最后是叫了家人过来签了责任书才出院的。

出院后的一月一次覆诊她都来得很准时,每次的状态都很好,且越来越好,周珥觉得这回她应该是真的恢覆了些。

直到半年后她又来覆诊跟主任说这是最后一次来了,周珥听到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主任,果然他也变了脸,从开始的笑脸一下沈了眉头。

姑娘倒是一直笑盈盈的。

主任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什么都没发生,每天都很开心,这半年去了好多地方旅游,没尝试的都尝试了,现在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来见见你,因为我的最后一次也差不多到了。”

主任又建议她住院,被她婉拒了。

主任说:“你先不要着急,让我再研究一下,我们换个治疗方法。”

姑娘笑着说:“不用啦,都一样的。我这么配合其实都是做给你们看的,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们‘你看,我都这么积极配合治疗了,但我依旧想死啊’,所以不管你换什么方法都没用,因为我不觉得我生病了,我做的选择跟任何选择都一样,就像我之前选择去旅游,我现在选择去死,很普通的一个选择,只是你们想不开,或者不愿意想开。”

主任久久没说话,下班前给她的家属打了电话,让他们注意姑娘的状态。

后来快三个月了,这个姑娘果真一直没来覆查,因为周珥比较关注她所以注意到了这件事,她有些担忧地问主任,主任让她打个电话,就说日常回访。

周珥很快打了,挂了电话立即红了眼眶,她对主任说:“她家人说她上个月跳海了,已经在办葬礼了。”

主任不再说话。

在精神科医院里这样的事情非常多,哪怕是其他医院因为自杀死亡的人也是非常的多,医生见多了也会有些麻木。

按理说周珥应该习惯,她见到的也不少,但这回她是真的很伤心,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姑娘,很心疼她,她不知道姑娘究竟是遭遇了什么让她爱这个世界的同时又那么强烈的要离开这个世界,她明明说了有很多牵挂的人放不下为什么依旧坚持这样做?

周珥一点都没感受到她有悲伤绝望的情绪,相反这个姑娘一直表现的都是积极愉悦,所以周珥怎么都理解不了,如果她找周珥做心理咨询,周珥也救不了她。

这件事给了周珥很大的打击,让她消沈了很久,果然像傅时说的,她还是被影响了。

她抱着傅时难过地说:“是我还不够专业,好无力啊......”

傅时心疼地亲了下她额头,然后扶着她脑袋靠在自己胸口,“不是你的问题,不要揽责。”

周珥:“可是她那么美好。”

傅时:“死亡或许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虽然她的□□不在了,但灵魂说不定存在呢。”

周珥淡淡笑了下说:“你不是无神论吗,怎么还相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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