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文学

繁体版 简体版
兰兰文学 > 半生沈溺 > 番外

番外

番外

为期一个月的支教结束了。

薛知乐坐上回易安市的车。接她回去的是她在任教学校的同事,一名年轻英俊的数学老师。前些日子跟她表了白。她没答应,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敢随意。

所以她决定,再矜持半年。如果半年后的初雪,他们还互相喜欢,那就在一起。

薛知乐看着那个专注前方的侧脸,心中陡然生出一丝甜蜜。她欣然地靠着座椅哼起歌,窗外的黄沙迎面掠过。在第无数次看见某条延伸至远处的小路后,薛知乐忍不住道:“拐个弯儿吧。”

她今年二十七岁。离上次回村已经十年左右。

同事立马刹住车,见此处黄沙连天,不由感到十分不解,这里有什么值得停留的呢。薛知乐道:“往右拐那条小路直走,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同事哑然,不敢想象这里是薛知乐的家乡,她那么有书卷气,浑身气派清雅低调,完全和这里搭不上边。但也不必多说,既然人家有这个请求,也只好把车开进了小路。心里暗暗期待他喜欢的人的家乡是什么样。

两三分钟后,车从无人烟的小路开进了村口,几个玩石子的小孩跳起来,围着车身跑了一圈。其中一个比较大的孩子转身朝村里跑去,边跑边喊:“有大领导来啦,有大领导来啦!”

两人根本来不及解释,几个粗布宽衣的村民就笑盈盈出来迎接了。他们都各自扛着一把锄头,隔着看不清里面的玻璃挥手打招呼。薛知乐心下有些紧张,也不敢让人认出她来。所以将错就错,下车前戴了口罩,并提前和男同事道明了不想暴露身份。

一个面容憨厚的女人道:“欢迎欢迎。那个...我们眼睛常年被沙子吹,认不出您嘞,请问您是市长还是?”

薛知乐楞了两秒,“哦,我...我是新来的书记,来看看村里环境。”

“那好呀,我带您参观,晚上来我家吃晚饭。”女人笑着说。

其馀人唯恐吸引不到‘新书记’的注意,热情地邀请他们去自己家。薛知乐和同事一一谢过,最终跟那个朴实的中年妇女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人捂着嘴大笑,仿佛受宠若惊:“这说的是什么话。”

随后,两人和女人一同乘车往村里开去。一路上看见的人少,偶尔见到几个,也只是好奇地看看车子,转而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薛知乐暗地里叹了口气。

人越来越少了。

越往村里开,房子越少,听女人说大概在三四年前,能去城里的都搬走了。薛知乐有些失落,曾经熟悉的张姨丶李大狗丶王福气,通通都离开了。不一会儿,薛小妹看见前方有一个破旧的房子,连忙叫停。

车上的女人见了那房子,眼底的喜悦少了三分,听见‘新书记’说:“这里怎么会破落成这样呢。”

地上不仅长了一大片潮湿的青苔,青苔上甚至还生出了木耳。砖瓦乱七八糟到处都有,只有房顶上没有。连猪棚都结了很大的一片蜘蛛网。外面脏成了这样,里面也不用说了。女人解释道:“这家人十年前也搬走了。一直没人打理,前些年又总是下暴雨和冰雹,慢慢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薛知乐和女人一起下车,男同事则在车上等待。踮着脚走过一片脏乱,女人轻轻推开了那扇十年前没来得及锁的门。薛知乐立马被浓厚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真是太久了。”

女人扇着灰尘问:“您说什么呀?”

“没什么。”薛知乐走进屋里,果然不出所料,屋里更加脏乱差。虽然各种家具摆放整齐,但桌上地上床上,多多少少都能找到一根树枝。地上更是积了一层灰。薛知乐拐进薛朗房间,柜子桌上翻翻找找,却一无所获。

女人已经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那家书记一来就往别人家蹿,还极其没有礼貌地翻翻找找。除非这家人她十分熟悉,要么这里就是她家。

“你找什么东西?”女人道:“书记。”

薛知乐一惊,笑道:“哦,没什么,随便看看。我们走吧,再去村里其他地方转转。”说完转身往门口走。

女人却没动,被垂落下来的发丝遮住的眼睛极其明亮,好像有光闪烁。她盯着那个有些模糊的背影,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小妹。”

薛知乐脑子嗡嗡响,僵硬地回头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被你认出来了。春花姐。”

两人出去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聊天,男同事在不远处的车里等待。王春花看着远处天空,感慨道:“长高了。变白了,更好看了。简直那个什么...亭亭玉立。哦,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吧?”

薛知乐勾唇道:“谢谢。”

“这些年,你们都在哪生活呢。”王春花问。

薛知乐随手拔了根野草把玩,道:“易安那边。我哥现在自己开店,我也还行,现在在一所重点高中任教,是一名语文老师。”

王春花真心实意感到高兴,“太好了,能知道你们过得好,我死也知足了。就是...”

“嗯?”

“阚霖呢?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想跟他道歉,只是...那次后再醒来,你们都走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看看。”

薛知乐听了觉得心虚,那次给村民们放药确实不太厚道。她红着脸:“阚霖哥他也挺好的,在大公司当副经理,所有一切都很稳定。”

“好,好。你们都好那就好。”

“你呢,这么多年怎么没和其他人一样出去呢,这个小山村没有盼头啊。”

王春花听了却苦笑着摇头:“不了,我爸在这,我老公孩子也在这。我永远也走不了。”

“为什么?”薛知乐看她:“带他们一起去,在小县城找点小工做,也能维持生活。主要环境舒服点。”

这句话后,王春花只是笑着不说话,认认真真地盯着小妹的眉眼看,眼神越发羡慕。她羡慕她的单纯丶美好,脑子里从来没有扰人的烦恼。须臾,她微侧身指着身后的大山:

“我爸当年和我一起坐了三年牢,出狱后他因为身体不好病死了,埋在了山顶。我老公埋在山西边,儿子埋在他爹旁边。”

薛知乐如果没有看见王春花眼里的泪花,大概都以为王春花在跟她开玩笑。

“这...哎。你丈夫孩子是怎么...?”

王春花偏开头抹泪:“我老公是媒婆随便介绍结婚的,婚后人也老实,对我没得说。后来就生了我儿子。本来吧,我认为我的人生只能这样平淡结束了,没想到老天爷连平淡也不给我。可能因为我和我爸干了太多坏事,给的报应吧。...我老公是开货车的,专帮市里运货到外面,谁知道因为疲劳驾驶摔死了。哎。我儿子跳跳,两岁的时候死的。白血病,没钱治。”

薛知乐只觉得这一切半梦半真,久久无法缓过来。最后只能尽力安慰了几句,尽管知道没有任何用。临走前,王春花递给她一本被报纸包裹的薄书,还特意强调自己没有翻开看过。薛知乐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刚才找不到的东西---薛朗的日记。

车开了,薛知乐声音哽咽,对车后跟着走的王春花道:“照顾好自己。”

而王春花却擦着眼泪喊:“一定要经常来看我。小妹!”

薛知乐说不出话来,在车里掩面痛哭。

回去后,她第一时间把这本日记还给了薛朗,和他们两讲述了这些。阚霖听了直摇头:“世事无常。小妹,下次你回去,替我跟她说一声,祝她以后的日子顺利。以前的事情,我不怪她了。”

薛朗道:“帮我也说一声,让她开心点。”

夜晚。阚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奇心作祟的他,还是轻手轻脚地掰开了薛朗搭在他腰上的手,没穿拖鞋往客厅走去。他没开灯,借着记忆拉开了客厅的抽屉,取出了那本他馋了十年的日记本。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