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接完神之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打牌。陶满恩坐在正北位，上家是陶氏，下家是沈希真，对面坐着宋世初。

沈希真打牌本就是熟手，几圈下来，她赢了个盆满钵满。宋世初这边不敢认真玩儿，陶叔丶陶婶儿都是长辈，他又在人家家里做客，不好总赢。赢沈希真就更别说了，他巴不得把把都输给她。是以他是只胡乱打着，假装自己不会玩儿。

陶氏这边也胡了好多次，赢回来的铜钱已经堆成了小山。陶满恩那边有输有赢，他不甚在意，输赢都是哈哈一笑。陶清和在一旁和豆包一起逗猫，两人四猫，喵喵不绝。翡翠卧在旁边，半垂着眼看着他们。

烛火明明灭灭，屋内笑声此起彼伏。

快五更天时，打牌的几人，早就困倦不堪，但还是硬撑着眼皮，坚持守到天明。陶满恩和陶氏各自在一旁的榻上半眯着眼强撑着，沈希真和宋世初趴在桌子上，支着脑袋坐等天亮。

豆包那边早就抱着翡翠在地毯上睡着了。陶清和拿了张毯子，给这一人一狗盖上，然后自己靠在凳子上假寐。

沈希真这边打着哈欠，呆呆望着前方。宋世初瞥了一眼四周，见大家似乎都睡着了。於是他凑近沈希真小声开口道，“诶，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沈希真转头看他，回应道，“当然记得。”

宋世初瞬间困意消了大半，“你记得？那你记得我吗？我小时候，我们小时候。”

“我小时候怎么会认识你？”沈希真纳闷道。

宋世初连忙道，“认识的，你是我祖母身边的丫鬟，你一直侍奉祖母的。你还记得祖母吗？”

沈希真狐疑地看着宋世初，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但他说的话又让她觉得好像……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

宋世初见沈希真犹疑，便趁势问道，“你是不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你失忆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沈希真心内惊讶，她从未和他说过此事。

“因为我就是你忘掉的那个人。”

“什么？”沈希真忽然坐起身看着宋世初，她正要细问，陶氏那边开口道，“天亮了。”

众人闻言都不自觉转头看向窗外。朝阳透过门框照进屋内，天光微亮，天色隐约可见。

陶清和起身打开门，清冷的寒风吹走了困意。众人来到屋外，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风，开始互祝新年。

陶氏拉着沈希真的手感慨道，“阿真啊，你已经和我们过了四个年了，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往后你不要再想着回去了，安心留下吧，好不好？”

沈希真闻言红了眼睛，她靠在陶氏的肩膀上，笑着道，“好啊，我准备一辈子赖在你们家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

宋世初笑不出来。他心想着说她不能留在这里，她得跟我回家。但此情此景，他实在没办法开口，只能再寻机会说清楚。

到了初三晚上，陶清和急吼吼地央着陶满恩，明天赶紧带着他去娄家拜年。

陶氏夫妇二人最初知道陶清和要娶娄叶秋时，心里便开始打鼓，现在见这小子如此急切，更是心下为难。

那娄家世代为官，娄叶秋的祖父更是官居二品，后来告老还乡了，才回到安平县。娄家是安平县首富，娄夫人向来眼高於顶。

娄家大小姐当初嫁给了临安县县令的长子，娄夫人都四处言说那是低嫁。更别说他们陶家了，世代务农。到了陶满恩这代，务农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开始经商。眼下他们老两口手里虽然有些闲钱，可商人向来地位低，那娄夫人怕是根本瞧不上他们家。

“娘，他们瞧不瞧得上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总得试一试，娄夫人虽然难说话，但我觉得娄叔人不错，说不定他对我很满意，那不就有希望了吗？”陶清和道。

“娄叔？你倒叫得亲切。”陶满恩道，“你不要太自信，我可以带你去拜年探探口风，但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娄家门户高，我们攀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陶清和闻言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暗了下去。他心内七上八下，却又隐隐期待着。

初四上午，陶满恩如约带着陶清和去娄家拜年。

宋世初这几天在陶家呆着，他看着陶叔丶陶婶儿一天天忙活着祭祖丶拜年丶走亲访友，他忽然就有点儿想自己的爹娘了。不知道爹娘会不会也想他。有大哥在他们身边，二老应该也不至於太寂寞。

不知道这几年家里人有没有寻他。过了这么些年，也许他们早就不寻他了。八成当他已经死了。宋世初想着，忽然有些悲伤。过完年，无论如何，得先回家一趟。最好带着沈希真一起回去。想起沈希真，宋世初想到除夕那天，他俩话说了一半，还没说完。於是他连忙起身去寻沈希真。

沈希真这边正在和陶婶儿一起和面，准备待会儿炸油饼，今天中午家里要来客。

宋世初过来后，豆包一个猛子冲进了他的怀里，然后仰头笑着看他。宋世初笑着将豆包抱起来。

“宋叔叔，你给我捏面人好不好，我要孙悟空。”豆包说着把自己手里的一团面，递给宋世初。

宋世初好久没抱豆包了，感觉她又重了不少，门口的石狮子估计也就是这个重量了。听见豆包要他捏面人后，他将豆包放下，拿起面团研究了起来。孙悟空他不会捏，不过捏一个‘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这么想着，他便着手捏了起来。

面人捏好后，宋世初将它递给豆包。豆包接过面人仔细看着，虽然不是孙悟空，但也挺可爱的。於是她便笑着蹭了蹭宋世初的脸。

两人这边玩着，玩了一会儿，陶婶儿忽然有事出去了。宋世初便走到沈希真身边，将她拉了出去。他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和她长谈。

“什么重要的话，还非得出来说。”沈希真一边拍着手上的面，一边说，“快些，我要去炸油饼。”

“炸什么油饼，油饼能有我重要吗？”宋世初道。

“你怎么可能比油饼重要？”沈希真看着宋世初，一脸不可置信。

宋世初：“……”

沈希真拍完手上的面站好后，宋世初这边才开口道，“上次我说你失忆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沈希真道。这几天她一直想着这事，只是家里忙，她还没来得及细问宋世初。眼下他又提起，正好问个明白。

“我是你夫君哪，我们是夫妻。”宋世初赶忙说。

沈希真看着他道：“我失忆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你若存心打听，也是打听的到的，光凭这个，怎么就能信口开河说你是我夫君呢？”

她继续道，“你最近说话越来越不着四六，我越来越猜不透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我是想带你回家。”

“那之前你怎么不和我相认，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见面，这么久了你突然说是我夫君，让我怎么信你。”

“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我之前头受伤了，也失忆了，那天被马车撞了，才想起来的。”

？？

沈希真打量着宋世初，觉得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信。这也太过离奇，天下哪有那么巧的巧合。两人都失忆了，失忆了还能重逢，重逢后还互生情愫，生了情愫后他又想起来了？

想至此，沈希真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喜欢我？”

“啊？”宋世初没想到沈希真突然问他这个，反应了一下后，他道，“是丶是啊，我是喜欢你，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我娘子，我还犹豫着要不要喜欢你呢。”

宋世初说着忽然有些没底气。他怕沈希真误会，误会他见异思迁，可是他思迁的那个人就是她本人哪。虽然那时他不知道他喜欢的其实是同一个人，可是事实上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哎呀，这事儿太覆杂了，理不清楚，以后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沈希真跟他回家。

“不知道我是你娘子？我看你是不知道想用什么鬼把戏，骗我跟你回家苟且吧。”沈希真盯着宋世初道。

“苟且？我明媒正娶，用得着苟且吗？！”宋世初见沈希真压根不信他，他继续道，“以前的事你到底还记得多少？你既然不信，那我们来对口供，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

宋世初闻言开口道，“你是凉州人，八岁卖到我们家做丫鬟，一开始干杂活，后来祖母看你机灵，就要在身边侍候。你娘在你十一岁那年去世了，你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我说的没错吧。”

沈希真听见宋世初说的话，和自己的记忆差不太多，只有他说的那个‘祖母’她不知道是谁。她小时候的这些事情，陶叔丶陶婶儿也知道，但陶叔丶陶婶儿应该不会和宋世初提这些。宋世初也没必要编这些来骗她吧，而且能编的这么准确也不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