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那破月钱我不要了,明天她再来,你自己撵,我只能到这份儿上了。”四喜说完,不等宋世初回答,便大步走开了。
宋世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话反驳四喜。他看着院门,想起刚才那个跌跌撞撞的小身影,心里难过得很。
明天,她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第三天,豆包如常想来宋记。可临出门时,她犹豫了。她去找沈希真,问娘亲她可不可以去宋叔叔的院子里玩儿。
沈希真闻言纳闷,想去宋世初的院子玩儿,去就是了。怎么还多此一举,来问她能不能去呢。要问也是问宋世初啊。
沈希真笑着问豆包,今天是怎么了。豆包撇撇嘴,顿了顿,把前两天的事情告诉了沈希真。
沈希真得知原委后,心中犹疑,四喜不是这样的人,平日里对豆包也是好得很,这忽然是怎么了。大概是逗弄她,没掌握好分寸吧。小孩子不懂事,误会了。
沈希真笑着抱起豆包安慰道,“四喜叔叔没有恶意,可能逗你玩呢。以后他要是再这样,你就和宋叔叔讲,宋叔叔会教训他的。你想去玩儿就去吧,不要影响人家做事情就好。”说完沈希真亲了亲豆包的脸,以此安慰她。
豆包没说话,也没笑,神情有些茫然。
但她最终还是去了宋记。不过没有直接进后院,只是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门里面。
四喜见豆包又来了。他心里愧疚,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假装没看见,一心低头算账。
“四喜叔叔,我可以进来玩儿吗?”豆包在门口,扶着门框,忐忑不安地看着门里。
四喜听见豆包怯懦的声音,心里更加愧疚。他脱口就要向豆包坦白,说自己是逼不得已,受人指使,绝对不是不喜欢她!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世初便正好掀帘子出来了。四喜见状忙溜之大吉,把场地留给宋世初和豆包。看他怎么忍心撵!
“宋叔叔,我可以进来玩儿吗?”豆包说话时,一只脚已经迈了进来,可另一只脚却还在外面,像是在等宋世初允许了,才敢进来。
宋世初见豆包如此胆怯地看着他,他心里闷痛。她第一次和他说话时,都没有如此害怕。
宋世初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擡眼看向豆包。长痛不如短痛。他下定决心要撵她走。他心一狠,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将豆包一把推了出去。
豆包猛不防被推出门,她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宋世初没搭理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进了柜台。
豆包坐在宋记门口,见宋世初如此对她,便吧嗒着开始掉眼泪,紧接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她虽哭着,却没有立即起身离开宋记门口,眼睛也依然看着里面的宋世初。
宋世初不为所动。他甚至在豆包哭得最伤心的时候,还擡起头看着豆包,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假装根本不在意她。
豆包彻底崩溃了,起来扭头跑回了陶记。她在陶记找到沈希真之后,瞬间跌在地上,抱着沈希真的腿,哭得声嘶力竭。
沈希真好久没见豆包这么哭了。她忙抱起她,带着她回了屋里,然后耐心地哄着。
哄了半天之后,豆包渐渐平静下来。沈希真便开始慢慢问她伤心的缘故。豆包如实相告。
听完豆包的话,沈希真心里一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希望她的猜测是错的。她抱着豆包去了宋记。
宋世初猜到沈希真会来。定是来兴师问罪的,问他为什么欺负豆包。他早想好了话术,就说她太贪玩了,影响他做买卖。顺带建议沈希真好好管管她,并让她以后少来。
宋世初自信他的话术合理且正常,两人应该不会因此闹矛盾。等日后大家见面少了,自然也就明白了。大人之间的生疏,只需要佐以时间这副良药。不像小孩子,那么执着,那么较真,那么黏黏糊糊。
“沈掌柜,有什么事吗?”宋世初一脸和煦,像迎接客人那样,和沈希真打着招呼。
沈希真没笑,冷眼看着他,开门见山道,“我们两个人以后都不要再来往了,是吗?”
宋世初没想到沈希真会如此直接。他哑口无言,想好的话术,顷刻消散。他避开沈希真的视线,不作回答。
沈希真却已经明白了。她扯了下嘴角,哑笑着开口道,“知道了。”
接着她转头对豆包说,“以后不许再过来玩了,知道了吗?”
“为什么,我喜欢宋叔叔。”豆包说着眼泪便滴了下来。
“可宋叔叔不喜欢你。”沈希真冷静说完,接着便转身走了。
宋世初听见这句话,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差点脱口而出道,不是那样的。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是不是都不重要了。结果最重要。
豆包趴在沈希真的肩上,一直盯着宋世初。她眼里噙着泪,直到进了陶记,才彻底切断了视线。
宋世初终於看不见豆包的脸了。他的心忽然碎了。
和无数深夜梦醒时,心碎的程度一样。
不知不觉间,他对她们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吗。他竟没有察觉。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任自己接近她。
如今这般苦,都是他自找的。
他眼皮动了动,然后捂着胸口,失魂落魄地往柜台里挪,同时嘴里喃喃道,“会愈合的,会愈合的,会好的,她没那么重要,不重要,不重要……”
回陶记之后,豆包抽抽搭搭地哭着。沈希真便哄着她,可越哄,豆包哭得越凶。渐渐地,沈希真也不哄了,她无声无息地抱着豆包坐着,放任她哭。
沈希真前两天就注意到,宋世初又开始对她不冷不热的。起初她没放在心上,他已经这样好几次了,每次没过几天,便又粘了上来。
他总是这样,时而全心全意地扑在她身上,时而又要与她划清界限。可总的来说,还是粘着她的时候多。
她以为这次,还像之前一样。直到豆包哭着回来,她才感觉到不对劲儿。
他从来不会不理豆包,他很喜欢豆包的。她以为那是爱屋及乌。
这么长时间了,沈希真大概能看出宋世初对她的意思。他心里是有她的,可又不全是她。
他一直犹犹豫豫又摇摆不定。
她一直在等,等他心定。
从她放弃寻找家乡的那刻起,她就开始等。她以为她等得到。她以为他就是她的苦尽甘来。
原来不是吗。
他在犹豫什么呢。八成是顾虑她有孩子吧。毕竟世俗牵绊重重。谁能不顾一切,只为爱你。
他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既然心不定,又何必扰人清梦。既然不够勇敢,又何必表露真心。你藏得深一点,我也不会起了心念。既勾起了我的心念,又怎能如此绝情地假装无事发生。
秋风平地起的时候,落叶便已动了心。
风停了,叶还没落。
她从来没有选择,她却奢望能选择。
这世上不会有人,不顾一切奔向她。
没有这样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