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安若初使尽全身的力气咬住他的颈动脉,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她好恨丶好恨!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认命了,为什么他还要出现?为什么他还要出现?!他来做什么?来送她第二根针吗?还是来看她死了没?很抱歉啊,她没死,不能称他的心如他的意了。他等一下是不是要帮她一把啊?来啊,反正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她早就活累了!
黄药师一声不吭地任她咬着,见她咬了半天也没咬出半点血来,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小牙印,眼里满是心疼。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只能做到这样,她的身体到底虚弱到什么地步?若不是恨极怨极,依她的性子又怎会不计后果地冲上来咬他?这些年,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如果这样能让她发泄一点点的怨气,他不介意让她咬。就算她想要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他欠她的,太多。
咬到牙齿酸,也没有一丝血腥味传来,安若初心中感到一阵酸楚。慢慢地松了口,一声不响地重新躺回床上,面向床内不再看他。
突然为自己感到可悲。
凭自己的力量,连在他身上咬一个洞都成问题,更别说是为自己报仇雪恨了,她真是不自量力。
不能恨敌人太强大,最终只好怨自己太无能。
她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
算了,恨一个人太累,她早就没有心力去计较这些事情了。他要她的命,她也不能说什么,唯有乖乖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趁早结束这荒谬的一生,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一点人家,从此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黄药师沈默。
她以为他是来杀她的?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咙头上下滚动了良久,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沙哑:“……我不会杀你,你身上的附骨针我已帮你拔除,你暂时没有性命之虞。”附骨针虽然拔除了,然而这四年来,她心脉俱损,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就算现在救回来了,再活也……也……思及此,他忍不住握住拳头。不,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找到医治她的方法!
她背对着他,那头扎眼的白发披散在脑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如果……如果他当年能静下心来想想她的态度和前因后果,不难发现那只是个拙劣的谎言,他竟然比老顽童还痴傻!世上懂得易容之人不多,妙手生花的更是少之又少,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怎么会连她有没有易容都看不出来呢?就算是易容,没理由连高矮胖瘦都跟阿蘅分毫不差,他不仅眼盲还心盲!然而再多的悔恨也换不回她一副健康的身体。他知道她恨他,他不敢祈求她的原谅,唯有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她。
她像睡着了一般毫无反应,然而从她的呼吸声,他知道她是醒着的。嘴巴张了张,想对她说点什么,但可以说什么呢?告诉她我误会你了然后请求她的原谅?可是连他也无法原谅自己,凭什么得到她的原谅?
身后传来一阵沈默,安若初想,他大概是在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折磨她吧。他说不会杀她,是因为他发现了更好玩的折磨人的方法吗?也对,他怎么可能让她死得那么痛快,她真是低估了他的变态程度。反正她现在破罐子破摔,要杀要剐任君处置,没有在怕的啦!
“……你叫安若初?”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是又怎样?想探听我的名字然后拿去开坛作法吗?要不要连生辰八字都告诉你?
“若初二字,有特别的含义吗?”
关你毛事?老娘就算叫二毛也是我家的事!
见她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黄药师第一次感到挫败。想起以前他说一,她不敢说二的那段时光,不禁苦笑。原来自己曾经拥有过她最美好的信任,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开,直到失去了才懂得那份感情有多么珍贵。
现在她一定恨他入骨吧。
“你想不想杀我?”他问道。
只见她纤细的身子微动。
果然。黄药师苦笑。
“如果你能沿着归云庄的花园走三圈而不气喘,我就告诉你我的命门在哪里。”练武之人都有命门,是全身最薄弱的地方,也是致命点。
他看到她的小手慢慢地握成拳。
外面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忍不住撩起一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丝,吻上那令人心痛的美丽。
他给了她一个希望,同时也把自己推向了深渊。
安若初,你呢?
你会给我什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