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

晏程云一向不喜欢冒险，他一生中只做过两回没有把握的事，偏这两件事都与魏献仪一人有关，还都失败了。

曦和堂中，阵法的晶莹馀晖在他周围浮动，晏程云半跪在地上，注视着魏献仪。

“我没能攻破你的心防，为此付出了生命，现在又被你困在这尊琉璃内……”他缓缓诉说遭遇，同时向魏献仪递出一只手。

“小仪，为何在你身上我从来讨不到好呢？”晏程云语气恻然。

“这句话你该留着问你自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魏献仪微微侧身。

晏程云伸出的手指略有起伏，被她避开触碰后僵在空气中，他也不觉得难堪，不自然地动了两下指节，很快垂落手臂。

“小仪。”他又叫魏献仪，想跟她说话。

魏献仪撇去视线，看了他一会，晏程云眸光闪烁，做出不敢言的噤声模样。

“你不说，那我来说。”魏献仪垂眼，不欲将他纳入眼中。

“我给过你机会让你离开。”

“我知道。”晏程云微微露笑，“你向狐狸问取伏灵箭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想让我觉察你的意图，你有意放我离开，你其实不想像现在这样囚困我。”

“可你没有如我所愿。”魏献仪声音低微。

“我不是没想过脱离，但我放弃了，我是为你留下的。”晏程云很认真地告诉她，尤其在说到“为你”二字时，他语音稍顿，望着魏献仪。

她没什么反应，隔了很久，似乎才意识到晏程云说了什么，魏献仪对他笑了下，带有轻微讽刺。

晏程云微楞，紧接着他被魏献仪扣住侧脸，她的手指在他脸上留下印痕，她声音依旧含笑：“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说完这句话，魏献仪甩开他的脸，将先前碰到晏程云的几根手指往他衣襟上擦了又擦。

晏程云一直保持着被她撇开的姿势，他对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但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承认。

过了很久，晏程云缓过神来，他膝行上前，来到离她很近的位置。

他的手指落在地上，与之同在地面的还有她的衣袂，上面有一朵红白渐层银丝钩绘的海棠花。

晏程云探出手指，低着头，勾住她的衣角。

“可是小仪，你毁掉了我的一切，现在的我如水中浮萍无处可依。就算我是为了自己，我又有什么错呢？”

修士身份，宗门地位，甚至生命都一一毁在她手上，他是因为她才一无所有的。面对这样的他，魏献仪心中难道没有丝毫触动吗？

“小仪，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仅有你……”

他声音里暗藏无奈，见魏献仪没有反应，他擡起脸，满目真切的望着魏献仪。

他将心意剖出，将自己心中所想一字一句与她言说，为的是看她源自真心的动容。

可是魏献仪听完后无动於衷，她脸上的神情没有分毫变化，在看向晏程云的目光里甚至多了几分冷意。

“你在怨怪我？”

晏程云迟疑片刻，一句“没有”未曾说出口，就被魏献仪扯过半边身体。忽然受力，晏程云的胳膊砸到冰凉地板，魏献仪又将他往前拉去，一只手的手心被她膝盖抵住。

不等晏程云调整手的位置，就以这种奇异的姿态被魏献仪压住脑袋。她扯住晏程云的后脑，让晏程云看清楚躺在她面前的狐妖。

“晏程云。”

魏献仪在他耳边轻道：“不要忘记当初是你先招惹我的，而现在更是你将赫莲带到我面前，我只不过是做了你想对我做的事，你凭什么怪我让你失去一切？”

离她太近，晏程云心中锣鼓乱响，“我没有怨怪你……”

“你没有？”魏献仪冷笑。

见他摇头，魏献仪扣住他后脑的手指微松。

晏程云得到少许自由，呼出一口气，从她膝盖下慢慢腾腾地抽出手指，还没等他松懈身躯，衣领就被魏献仪挑起。

她的拇指在他喉结上一触而过，带起颤栗，晏程云看到一只手从他墨白交间的衣领中探入，微凉的指尖寸寸埋入，他不由弓起腰腹。

魏献仪一路胡乱掐弄，到他“心脏”的位置——上面有魏献仪点染的朱砂印记，魏献仪才停住动作。

“你真的不怨恨我？”魏献仪盯着他，又问他一遍。

晏程云眼神虚晃，他“嗯”了声。几乎同时，魏献仪拧了一下他，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用力，一种疼痛刺激袭来，晏程云更觉心绪难平。

“你的这颗心可不是么说的。”魏献仪字字轻缓。

本来就很让人讨厌了，现在魏献仪更厌恶他，因为他心口不一。

魏献仪按住灼热的朱砂印记，几乎要透过印记触及其下琉璃。

晏程云闷哼出声，却咬唇，不敢在此时说痛。

即便隔着衣服看不见，晏程云却也知道她一定会留下痕迹。

她没想放过他。

念及此，一种阴暗昏昧的想法愈加强烈。

晏程云轻轻抿唇，露出一副倔强神情，他启唇：“身体是你给我的，心也是，它怎么跳，由你说了算。”

言下之意就是绝不肯承认他对魏献仪的怨念。

“真是不中听。”

听到晏程云的话，魏献仪的手指稍稍用力，指甲陷入心口。

明明只有一处地方受痛，晏程云却浑身颤抖，仿若遭受千丝百缕的折磨，他眸光微闪，隔着衣服按住魏献仪的手。

“小仪，停一停手，很疼。”

在他表皮的血肉下是一具琉璃身，脆弱丶明净，稍有恸楚，上下皆有剧痛，这是魏献仪为他选择的身体。

“知道为什么要将你锁在这尊琉璃内吗？”在晏程云对上她的目光后，魏献仪问道。

“将我变作人偶，叫我灵魄难安，随你心意，任你摆弄，这样做是在折磨我罢了。”晏程云忍着疼，吐字缓慢。

他仰头望着魏献仪，露出一段修长脖颈，她的手指略微下移，他便将脖颈伸向前方往她手心贴合。

就像是她在抚摸他一般。

光滑紧致，纤细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