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圈,林骁感觉双腿仿佛被人死死抓住,每迈一步都得咬牙费很大的力。
第三十五圈,林骁感觉嗓子被火烧成灰烬,开口吐出的八成是烟,反正声音是听不到了,好在他们四人的脚步已是出于本能的整齐,不再需要喊话来调整。
第四十圈,林骁感觉绳子稍显紧绷,身后的人步子稍微慢下来了。
第五十圈,林骁四人的最后一圈,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一圈都减不了,这五十圈还出乎意料的艰难。
林骁不知身后三人如何,反正她的脚麻木得快感觉不到,两耳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神志亦有几分迷蒙,迷蒙间她好像看到了环绕在四周,跟随她前行的气。她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风,因为从第五圈开始,风一直阻碍她往前冲,故而这是顺着她的气。
师傅说过,“当气主动追随你的时候,便是你能驾驭它的时候,此时你只须感察体内气之流向,将之引导至手或足,凝聚而止,成炁引而外现,即可迈入驭气手足境”。
老实说,林骁并不知该如何不通过行气拳来引导气,但在神志不清的当下,她心中唯一之念是让双足轻松一些,于是内气自行游走,顺着畅通无阻的经脉,汇集在她的双足足心,紧接着一股浪潮猛的袭来,冲刷她的脚踝,借给她往前的劲儿,而后……
“圪崩。”
随着一声响,沉浸在玄妙之境的林骁受一股力阻碍,难以继续向前跑,而在步子停下的刹那,双腿彻底软下去,眼前朦朦胧胧,是地面吗?
希望别蹭破她的眉勒……
她合上眼。
同时,高悬于天,被一圈赤茫环绕的星照往常浅淡几许。
赵谨收回目光,迈步接近不远处闹哄哄的预备四营。有不少医师自她身边急匆匆掠过,面上却尽是沉稳,可见是某人提早做了什么安排。
因着军中已通告不许阻她去往任何一处,预备四营的守兵让道两侧供她通行。
刚一入营地就闻得一声暴喝,赵谨平静地循声望去,只见东馗愚被高大壮实的火头兵揪住了衣襟,不得不踮起脚,可惜无面蛇不知惧怕,一如既往摆着欠收拾的笑脸。
“刘属长,你这是做什么,某可有得罪过你?”
那云淡风轻的语气顺风而来,让赵谨都有点手痒,何况是暴怒的刘江。
刘江的确双目似喷火,然而尚未开口就被东馗愚反教训一顿。
“刘属长是对某的练兵方式颇有微词,又对一队的新兵颇为爱护啊。呵呵,麻烦刘属长莫攥着‘天真’二字不放,乾阳之法有定——男子十三成年可从戎,十五娶妻可生子,此乃乾阳兵多的根本,他们已经不是孩童。你今日对他们爱护有加,不忍见他们拼命,他日战场上你留守后方,谁来爱护他们?他们敢战时后退,按军规即当处死,你觉着领兵者会不会对逃兵仁慈,敌人会不会无须他们拼命就自刎?”
刘江微怔,色厉内荏驳道:“即便如此,东馗先生您也不该让他们跑死在军营!”
“跑死?谁死了?他们能在开刃战中活下来,由石千夫率择出,又被分进这第一队,足以说明他们的身体与意志不会差。绕预备四营一圈不到两里,五十圈不到百里,无负重急行百里,这可是虎锋强军必备之能。某所作奖惩只为激发他们的斗志,助他们尽快与同伴达成默契,意志不坚者半途放弃,意志坚定者不行即倒,某既未拿鞭子鞭笞,又未放恶犬追逐,你说某这是在刁难谁?”
“……”刘江无言,手渐渐放松,可他怒火未熄,依旧无法认同东馗愚的做法。
不认同很寻常,十三从戎属实残忍,却是乾阳大行兵伐之下难以避免的举措。乾阳四面环敌,又因武阳王好战引得仇恨无数,消耗国力无数,若没有足够的兵马震慑比邻之国,乾阳必成砧板鱼肉。这“足够”二字就源于“男子十三成年可从戎”。
而“全民皆兵”与“十三从戎”之制不仅让他国忌惮,不敢莽撞来攻,还助长了武阳王“天下布恐”的野心。
天下布恐,顾名思义,让天下人畏惧乾阳,以武阳王的做法即是输送源源不断的兵马入侵乃至毁灭他国,杀尽他国王族权贵与不臣服者,哪怕是平民百姓,只要不臣服乾阳即杀,再大肆宣扬不臣服者的下场。曾经一个名为“扈”的小诸侯国就因此灭亡,武阳王杀了扈国近一半人。
尽管当下乱世没有哪个诸侯王甘心不做天下之主,各国之间二百多年的仇恨与龃龉也难以通过平和的手段消磨,想结束乱世唯有以强武来让他国臣服,强硬促成统一,但武阳王的布恐之道依旧难以让人茍同。
若非她要报师傅教养之恩,来助降生于乾阳的赤青星成势,赵谨根本不会为这残忍之国献智献策。自然,倘若那赤青星登上王位却无法斩断乾阳的恶根,她就算忘恩负义,也必将改道去助她所认可的王。
思绪止,东馗愚与刘江亦不再剑拔弩张。
“东馗先生,您到底想做什么?”刘江语含疲惫与无奈。
“某想为乾阳培养出一个变数,能左右战局的变数。赵大人应是能理解某罢。”
东馗愚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赵谨,赵谨止步,一双桃花目满含冷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