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侍疾
晁帝李徵一连病了十馀日,于卧榻间久治不愈,性情变得愈发暴躁易怒。
宫女将新熬好的汤药送进来,诚惶诚恐地捧到他面前。
谁料李徵忽然变了脸色,将手边的金碗连勺子一同打翻,汤药洒了遍地,哑着嗓子吼道:
“没用的东西!滚!”
那宫女吓得浑身颤抖,一路膝行着退了出去。
何皇后正从门外进来,见此情状,走到李徵榻前关心道:
“陛下怎么了?可是那宫女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这般不快?”
李徵冷哼,旋即又咳嗽了一阵。
“宫里养的尽是些闲人,晨起御医复诊,连个病都看不好,要这些废物何用?!”
“陛下切莫动气。陛下正值壮年,只是多年来为国事操劳,难免生些小病。”
李徵压下眼底的阴鸷,问皇后道:“朕卧床的这几日,孩子们可有什么动静?”
“臣妾近日见到珏儿和阿琅了,还有玥儿也已回宫,他们都很记挂陛下的病情。”
李徵没说话,神色却变得微妙起来。
正在这时,全公公进来通传,说长公主李玥求见父皇。
全公公说完,何皇后便神色不安地望向皇帝,不知在担忧些什么。
“不必了,让她回去吧。”李徵疲倦地摆摆手。
“是。老奴告退。”
李徵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并非一无所知,卧病的这几日,他愈发怀疑有人在暗中下药。两个儿子争夺储位的事情他心里清楚,甚至是刻意为之,但没想到竟会有人如此急不可耐地将主意打到他这个大晁皇帝的身上。
按理说,李玥是在李徵病倒之后回宫的,加之三年在外,几乎没有暗害皇帝的嫌疑。可她也是自己的孩子,帝王之家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亲情,李徵不会轻易相信她。
何皇后观察着李徵脸上的神情,暗暗在心底松了口气。
若皇帝在这种时候信任其他人,那她和她儿子李崇珏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这次李玥没有成功见到李徵的面,已经说明了后者的态度。
然而,夜色降临之后,却发生了一件奇特的事。
宫人们开始筹备入夜,在寝殿内燃起烛火照明,而几乎与之同时,窗外也隐隐绰绰地亮起了一片光点,似是蜉蝣萤火。
但萤火是会动的,怎会这般聚集,宫人觉得蹊跷,便将此事报知了李徵与何皇后。
何皇后觉得奇怪,却不知如何处置,只好请皇帝亲自定夺。
李徵听后,默了片刻道:“将窗子打开。”
宫人依言开窗,才发现寝殿外的树梢上不知何时挂满了泛着荧光的小灯。那些小灯模样简洁,不似宫廷制式,倒像是民间街头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
李徵听了宫人的回报,在搀扶下亲自离开床榻,去窗边看那一簇悬浮的黄绿色光点。一种掺杂着慌乱丶悔恨与怀念的复杂情感在人族皇帝的眼中翻涌,片刻后恢复平静。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惫:“全公公呢?叫他来。”
不多时,全公公踏入了殿门,问李徵有何吩咐。
李徵看着他:“玥儿没回去?”
全公公答道:“长公主当时回去了,午后又带着东西过来,说不打扰您静养,只在外头做些装点,但愿您见了能愉悦些。”
“这东西,有几年没见着了?”李徵问。
全公公垂首:“自先皇后去世,有六七年了。”
听到“先皇后”三个字,何皇后的脸色瞬间变了,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压下心中的不安。
“她现在何处?”李徵问的是李玥。
“长公主正在偏殿。”
“罢了,传她来见我吧,”李徵转向一旁的何皇后,“你先回自己宫中歇息。”
何皇后无话可说,低低道“臣妾告退”,带着身边的嬷嬷离去。
传闻李徵与先皇后之间只是政治联姻,算不上恩爱夫妻;相较之下,何皇后才是李徵恩宠偏爱的对象。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夫妻一场,李徵正在卧病,难免心软。
何况自从先皇后去世,李玥与皇帝日渐疏远之后,便再没用过这种把戏逗他欢心了。
全公公接了旨,去偏殿知会长公主。
彼时白霖正在品茶,看见全公公折返回来,便知李崇琅给她支的这个招起作用了。果然,还是亲儿子了解父亲。李崇琅能想到这个法子,必然也是想念母亲和姐姐的。
- - - - - - -
“长公主殿下,陛下就在里面。”全公公躬身道。
打从晁帝卧病后,何皇后母子便将李徵看得紧,让李崇琅没有机会见他。这次皇帝病因蹊跷,十有八九是他们在背后捣鬼,必须有人亲自去寝殿调查。相较李崇琅,白霖更容易取得晁帝的信任。
李崇琅的主意奏效,白霖推开了晁帝寝殿的门。
此时李徵已经支着身子从榻上坐了起来,零星咳嗽了几声。
白霖施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借着问安的间隙,她在寝殿内扫视了一圈,搜寻可疑之处。
李徵擡了擡手:“起来吧。坐。”
“谢父皇。”
“你在西疆立下战功,父皇很是欣慰。”
“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是吗?”李徵刻意停顿了一下,“玥儿今夜在树梢上挂这萤灯,不是因为埋怨父皇,这七年来冷落了你们姐弟吗。”
白霖:“儿臣没有这么想,想必父皇也不会这么做的。”
李徵:“……”
“你来见朕,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是,玥儿今夜只是来见见父皇,看您身子可有好些。父皇不介意儿臣为您把脉吧?”
李徵看着她,摇了摇头。
“朕不知你还会看病。”
“只是粗通皮毛,父皇不介意儿臣班门弄斧就好。”
说罢,白霖靠近李徵,将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探查。令她意外的是,这次居然没有感应到鬼妖下蛊的迹象,只是寻常的虚浮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