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黄濑和高尾分开后立刻赶赴超市挑选食材,回到家就开始烹煮汤豆腐。
新鲜肥美的海带熬成微翠的清汤。
豆腐切成块,不能太大,太大不易入味太小又易碎。放到沸腾的汤汁里,软玉温香,吹弹即破。
蘸料也要取青葱最嫩绿的一段细细切成末,拌匀焙干的鱼皮丝,紫菜,芝麻研末,绿的紫的黑白分明。姜是不许有的,赤司讨厌姜味。
这道是赤司最喜欢的菜。他以前经常做给赤司吃,小赤司戏言凉太的汤豆腐是全日本数一数二的。
黄濑尝了一口汤头,苦的,怎么会这么苦,这么苦的汤豆腐会是全日本最好的?
他摔了勺子,眼泪一滴一滴摔在浅碧色的汤汁里。
原来不是黄濑做的菜好,而是黄濑凉太在赤司征十郎心里的地位数一数二。
黄濑埋头尝着碗里的豆腐,很淡很淡,可是赤司说,最浓的滋味往往就就藏在最淡白的风景里。
情到浓时方转淡。
泪,涌出。
他不喜欢冷淡的冷荞麦,就如他也不喜欢赤司最爱的汤豆腐。
爱屋及乌,他现在懂了。
其他人都知道黄濑凉太能做出一手堪比国宴水准的汤豆腐,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他喜欢的食物。
他居然今天才幡然大悟,他有多么深刻地爱着那个喜欢这道菜的男人。
然而,那觉悟来得那样迟。
青峰和黑子回到家时黄濑正在试图做第三次汤豆腐。
“做这么多干什么?”青峰正好饥肠辘辘,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好吃!”
黑子也挑一块尝“真好吃。”
“好吃?”黄濑诧异地瞪大通红的眼睛“怎么会...我怎么尝都是苦的。”他抢过筷子在青峰碗里捞出一块。
强烈的苦味让他忍不住一阵反胃。
所有人都是骗子!
他开始往汤里倒糖,再尝,依然苦。那种味道钻心彻肺,仿佛每条血管每个毛孔都盈满无法排遣的苦涩滋味。
他明明已经加了很多糖为什么还是这么苦。
青峰突然猜到了“你是做给赤司的?”他会记得赤司的爱好纯属意外,有一次队长赤司安排他们去山顶合宿,他晚上起来找卫生间无意撞见黄濑和老板的女儿在厨房,黄濑尝了那姑娘的汤豆腐很满意说小赤司应该喜欢之类的。真的端去房里给赤司开小竈,当时青峰还吐槽怎么是个女的就喜欢黄濑,被拉来做白工了还面红耳赤两眼放光。现在想来,黄濑对於赤司一直很上心。黄濑常常马虎得不记得吃晚饭却能数出赤司每条领带的颜色。黄濑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未来却不容赤司的事业有误。
这个认知让青峰吃到嘴里的豆腐变了味。他扔下筷子有点烦躁地抓抓头发,他实在不擅长应对竭斯底里状态下的黄濑。“你怎么不问我案情发展?”
黄濑双眼朦胧“那个不是不能说吗,我不想你为难。”
遇到赤司的事你就突然变得成熟懂事了。青峰苦笑.“原来你这么喜欢赤司。”他用的是陈述句,太多的惆怅岂是三言两语道得清。
“爱太久,久得连我自己都被骗过。”不是喜欢是爱,黄濑的用词变得很精确,他喜欢青峰丶喜欢小黑子丶喜欢紫原丶喜欢绿间,喜欢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喜欢。
但黄濑凉太只爱赤司征十郎,就像赤司爱他一样。
“大概是从帝光时候起。”青峰仍然是用陈述句。
“哎?”黄濑睁大眼睛,小青峰怎么会这么清楚。
青峰有点苦涩,他的篮球砸到了黄濑,黄濑拿着入部申请找错队长,一切前缘早已注定。眼泪流出来,他陈述一个事实“黄濑,不管你相不相信,读书时我真的喜欢过你。”
过往青涩的爱慕不过是陈年旧事里残缺的一页。他熟悉开场却没猜到结局,十年,他心心念念着前缘再续,黄濑却一去不覆返。
他想过成千上万次黄濑永远不原谅他的理由,却一次也没想过黄濑会爱上别人。
他想过无数次如何取得原谅,却从来没有预料到覆水难收。
他与黄濑的缘分早就尽了。
黄濑微笑起来。十年前的感情就应该埋葬在十年前的记忆里。他说再见。
他不敢回头也回不了头。即使青峰大辉肯求他不要走,他还是会走。
青峰大辉没有照黄濑凉太喜欢的方式去爱,但不代表他没有爱过他。
黄濑凉太没有照赤司的期望去付出,但不代表他没有学会感情。
眼泪莫名其妙地砸下来,在坚硬的道路上粉身碎骨,说不清是因为脱胎换骨还是涅磐重生,是因为旧死昨辞还是完满告别。
覆水难收,他懂的。
他与他这辈子只能这样,点到为止,然后擦肩而过。
回不了头。
十年前青峰留给他的伤口,愈合很难。
但再久也会全愈。
赤司留给他无情的转身,他若不努力追上,失去天空的鸟,将死无葬身之地。
谁说他不愿低下头拥抱寂寞的神祇,又有谁会相信他介意擡起头让他亲吻天帝的眼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假若他能早十年领悟,他绝对不会让赤司离开他身边。
假若他能早十年领悟,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珍惜。
“他情况还算好,绿间说幸好事发时赤司反应够快,拿手臂护住头和眼睛,不然那块玻璃就会刺穿眼球更严重的是刺穿头颅。”青峰告诉他“路边的摄像头记录下来当时的情况,我们找到杀手的影像,是菲律宾籍的国际职业杀手,各国都有他的通缉令。”
“小赤司的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警方会全力保护他,只要那个杀手敢出现,我就有信心亲手抓住他。”青峰承诺。
黄濑点头“我信任你。”
“我们现在去哪里?”黑子发动车。
对突然冒出来的黑子也顾不上吃惊,黄濑想了一会,想得很努力,他好像真的找不到地方可以去。他没有在日本置房的打算,总觉得没有留下的理由。
现在他却想留下,再也找不到离开的理由。命运诸多作弄,世道无常。
黑子已经直接将车驶出车位。
好半天,黄濑才楞楞地问“我们去哪?”
黑子行驶的方向应该是世田谷区。
“还回得去吗?”黄濑像是问黑子更像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