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邢司南没忍住,嘴角扬起了一个鲜明的弧度。
他以这种姿势注视了楚白几秒,忽然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偏过头,用手指抵住嘴唇咳嗽了几声,耳根染上了一点明显的薄红。
楚白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邢司南。
“……”片刻后,邢司南长长地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又认命地擡起手,将他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和理由,所以有些话你不愿意说,我不会逼你。但我不希望你是在这种情况下才愿意开口……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楚白垂下眼。
他这一生习惯了被动,习惯了等待,习惯了被汹涌的洪流推着走,所以有时候难免显得迟钝而笨拙,非要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在他失去或者即将要失去的时刻,才不情不愿地吐露出几分真心。
可是那时候就已经太晚了……来不及了。
人死如灯灭,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鬼胎心思各异地面对面坐了一会儿,期间值班医生进来了一次,检查了一下楚白的各项体征,确认他没什么异常和不舒服的地方后,又出去了。
邢司南重新在床沿坐下,自顾自地翻着挂在楚白病床前的病历本。
楚白有些讷讷,想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远处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楚白咳嗽了一下,正打算卖个惨服个软,邢司南忽然“啪”一下合上病历本,擡起眼,静静地看着楚白:“我后悔了。”
楚白呆了一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不见了。
他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
“我收回我说过的话。”邢司南把病历本扔回原处,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力度握住楚白的手腕,“我说过我不会逼你……我现在后悔了。”
“我不在乎你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苦衷,有什么难言之隐,”邢司南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垂下眼,视线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逡巡过他瘦削的颈背和明晰的脊骨,“楚白,我现在就想要你的回应。”
“我想要你也承认喜欢我。”
“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
他说完,完全不给楚白预留任何反应的时间和机会,俯下身吻住了楚白的嘴唇。
他们第一次在彼此都清醒的状态下接吻,在阳光下,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
邢司南的吻炽热滚烫,和他那张英挺冷漠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楚白被迫顺着邢司南的动作仰起头,长时间保持这个动作有些艰难,他有点喘不过来气,只好微微张开嘴。
这倒是遂了邢司南的愿。邢司南拨开他的碎发,低头加深了这个吻。他们唇齿相接,辗转缠绵,楚白迷迷糊糊地闭上眼,隐约又闻到了熟悉的雪松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金属门把手忽然发出细微的响动。还没等楚白反应过来,下一秒病房的房门被人推开,高挑艳丽的女人拎着一个和她长相装扮十分不符的保温盒走进来,然后脸色精彩地僵在了原地。
邢悦薇:“……”
楚白:“……”
他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找块豆腐撞死。
事故的另一主角表现得相当淡定——邢司南若无其事地松开楚白,不忘把他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才回过头:“咳,来了啊。”
“……”邢悦薇糟心道,“我亲爱的弟弟,如果你实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随时随地乱发.情,下次请记得先关好门。”
“我明明记得我关了。”邢司南走到一边,彬彬有礼地把病房里唯一一把椅子让给她,“大概是值班医生出去的时候忘锁了吧。”
楚白闻言,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邢司南:“你怎么……万一有人突然进来怎么办?”
邢薇悦一甩头发,委婉提醒道:“已经有人突然进来了。”
“……”邢司南自知理亏,从床头的果篮里随手掏了个苹果,在楚白面前晃了晃,企图转移话题,“那什么……你想吃苹果吗?”
楚白:“……”
邢悦薇多年商场摸爬滚打培养出来的心理素质非常过硬,即使刚刚目睹了自己的亲弟弟和一个男人旁若无人地接吻,她还是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在椅子上坐下了。
她同楚白笑了一下,尽量表现得和蔼可亲一点:“还记得我吗?”
楚白红着脸点了点头——他一生中难得有几次这么窘迫的时候,次次都跟邢司南脱不了干系。
“上次见面的时候太匆忙,这次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邢悦薇朝他伸出手,笑道,“我叫邢悦薇,是邢司南的亲姐姐,同父同母如假包换的那种。”
楚白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沈默了几秒,强行没话找话道:“看得出来……你们长得很像。”
“我跟他才不像。”邢悦薇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碍手碍脚的邢司南,嫌弃之情溢於言表。她转向楚白:“对了,你们两个的事情,他都已经告诉我了。”
楚白:“……”
邢家人这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他一时词穷,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不会准备从包里掏出五百万让我跟他分手吧……”
“哪能呢。”邢悦薇优雅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她漂亮的卷发,看着楚白真诚道,“我给你五百万,你可以别跟他分手么?”
“……”邢司南在一旁幽幽道,“没有你的五百万他也不会跟我分手……”
话音刚落,邢悦薇擡起头,以一种关爱的眼神凝视了邢司南三秒,而后转头对楚白道:“他的自信要是肯分你一半,你也不至於沦落到只能看上他了。”
邢司南:“……”
楚白差点憋笑憋出内伤。他死死攥住床单,才好险没直接笑出声。邢悦薇完全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把保温盒塞到邢司南怀里:“这是我找营养师定的餐——你说你长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做饭也不会?看给人家孩子饿瘦的……”
邢司南:“……”
他揭开保温盒的盖子,一股竹荪炖鸡汤的清香扑面而来。
楚白的眼睛微微一亮。
邢司南“啧”了一声,随手把保温盒搁到一边,双手抱臂,冲着邢悦薇闲闲道:“好了,饭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邢悦薇:“……”
她冷漠道:“我真恨自己没趁你刚出生睡在摇篮里的那一年偷偷把你掐死。”
“可惜。”邢司南风度翩翩地弯腰,做了个非常标准的送客手势,“你现在是没机会了。”
“……得了。”邢悦薇看出了楚白的拘谨和不自在,从桌子上拎起包,“你们小别胜新婚,要过二人世界,我就不留在这里讨嫌了。”
她笑着摸了摸楚白的头发:“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什么时候身体养好了,有空了,再让邢司南带你回家来玩。”
邢司南亲自送邢悦薇出了门,而后动作飞快地挂上锁,再三确认从外面没办法直接拧开门后,才重新走回病床边。
楚白仰起脸看着他。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错落地落在邢司南的脸上,他的眉眼年轻英挺,一如当年。
“在想什么?”邢司南拿手指蹭了一下他的嘴唇,“怎么这么看着我?”
楚白没说话,仰着脸看了一会儿,忽然很轻地喊了一声邢司南的名字。
因为说了太多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再问我一遍之前的问题。”
邢司南俯下身吻了一下他的眉心,从善如流道:“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对。”楚白摇了摇头,看着邢司南,眼睛里倏地浮现出一点不甚分明的清亮笑意。
他轻声道:“问我,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准备,允许他完全介入我的生活,参与我的一切,并且毫无保留地信任他,爱他,永远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他。”
“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低谷还是高潮,非议还是荣誉满身……”
“我都愿意和他一起共度。”
“……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邢司南怔怔地看着楚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他攥紧拳,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一把将他揽进怀中的冲动,再开口时,声音的末尾带上了一些细微的颤抖:“……那你的答案呢?”
“现在这么说或许会有点奇怪,不过,”楚白停顿了一下,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我早就应该这么说了。”
在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在他第一次走向他的时候。
他笑着开口道:“荣幸之至。”
作者有话说:
哎……这周我外婆去世了,所以超级超级超级忙,来更新晚啦
第一次遇到身边的亲人死亡:( 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