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杀了何勇后,凶手却有条不紊地处理掉了凶器,将尸体系上重物后沈尸富春江中以毁尸灭迹。凶手杀人的冲动和处理的冷静形成了强烈对比,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有两个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邢司南道,“但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只是凶手用於作案的凶器还是没找到。”楚白叹了口气,“我们缺乏能直接指向凶手的证据,目前只能寄希望於监控有所发现,能够拍到凶手的身影。”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邢司南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楚白伸了个懒腰,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吃夜宵。”
“吃什么吃,伤口好了吗就知道吃。”邢司南像个事事都要操心的老妈子。他看了眼楚白短袖上的深色水痕,皱了皱眉:“你洗澡的时候避开伤口了吗?”
楚白:“……”
他好像真把这事全忘了。
邢司南恨铁不成钢:“楚白,你是金鱼吗?”
“……恕我直言,鱼只有七秒记忆是个谣言。科学家已经证实,鱼的记忆不止七秒,最少为一个月,最长可以达到数年,金鱼的记忆时长一般都在三个月以上。”
邢司南凉凉道:“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还不如一条金鱼?”
楚白:“……”
他竟然无法反驳。
他举起双手,诚恳道:“我错了,师傅别念了成么?”
邢司南冷漠道:“长点心吧,二师弟。”
楚白:“……”
邢司南我劝你做人别太过分!
“早点睡觉。”邢司南从沙发上起来,“明天一早还要提审何荣。”
他走到卧室前推开门,又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晚安。”
楚白含糊地“唔”了一声,也进了房间。
他卸了力,向后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睡意全无。
“他妈的,还报警,这小畜生真是个累赘……”
“你打他的时候注意点,别把脸打坏了。那张脸,可值不少钱。”
“呵……他是个带把儿的,能卖给谁?”
“你懂什么,带把儿的才好,有些人就喜欢带把儿的呢。”
门外传来低低的议论声,以及猥琐的淫笑。他缩在角落里,死死地捂住耳朵,竭力无视掉门外的声音和身上传来的疼痛。
他又挨打了。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能带我走?”
“我们走吧,我们离开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
“求你了……”
“不行,不行……”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床上,眼神呆滞,但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与秀丽。她抱着双腿,喃喃道:“我不能离开他,离开他,我会死的……”
过去几年里,他一直奔跑在那条长长的丶阴暗的巷道上,周而覆始,往覆循环,像是永远也没有一个尽头。巷道的尽头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他拼尽全力,跑到屋子前,用力地敲了敲窗玻璃。
“砰砰砰!”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
“她要被打死了……”
然后呢?然后一如既往的,警察调查时,他名义上的母亲否认了他父亲家暴的事实。而他的父亲在警察离开后,更残忍丶更凶狠地虐待他,殴打他,直到他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为止。
这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死循环。
“喂,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晦。”
那是第一个问他名字的人——他意识到男人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晏哥,这小孩怎么总来找你啊?该不会是看你好说话,讹上你了吧?”
“别胡说,他还是个孩子。”
“晏哥,不是我说,他们家的情况,可不是我们能掺和的,您还是小心点……”
……
“他们都死了。”
“嗯。”
“我没有家了。”
“嗯。”
“……你能带我走吗?”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个麻烦精。”
他有些惶恐地牵了牵男人的衣角,片刻后,男人放弃了挣扎似的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好吧好吧……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我会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你会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明白了吗?”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真乖。”男人牵起他的手,“走吧。”
他牵着他向前,一步一步走向已经写好了的既定结局。地平线燃起了熊熊烈火,天边残阳如血,风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嚎声和枪响。他看见万丈高楼转瞬倾颓,铺天盖地的烟尘吞噬掉一切。长风卷过苍茫的大地,丧钟哀鸣,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楚白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
糟糕的睡眠质量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压榨的一干二净。他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他竟然都没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肚子上盖了半条空调被——如果不是这房子里还居住了一位美丽善良的田螺姑娘,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楚白下床,推开门,看见田螺姑娘,不对,邢司南坐在餐桌旁,优哉游哉地看报纸。
餐桌上摆了几份一看就很中式的早餐,两杯豆浆,一份皮蛋瘦肉粥配大饼油条,以及一屉小笼包——可惜都套着个花里胡哨的英文字母纸盒包装。
楚白楞了楞:“……这大概就是,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邢司南把视线从报纸移到他脸上:“吃你的,怎么那么多事儿呢?”
包吃包住还给发工资,这样的好上司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楚白拉开椅子坐下,刚咬了口小笼包,邢司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邢司南拿起来看了一眼:“杨朔。”</p>